蕭雲鶴走後,薛存誠頭一個站起身來,看著蕭雲鶴的背影,暗自冷笑。一旁高固看到他這副樣子,本來就對他不甚感冒,這時有些忿然的說道:“薛大人,這個時候,你居然還笑得出來?宋良臣在被毒打,漢王主意未定。你就這樣在一旁看冷嗎?你身為端王傅,漢王的事情多半要問你----你還不去勸諫!”
薛存誠冷笑不聲,不屑地道:“你知道什麼!宋良臣的這頓板子,肯定不會白挨地。我們現在這些人要做的,就是將聖旨地事情最大範圍的傳播開去。最好是讓蜀中的每一個百姓都知道情況。到時候,百萬人請命,我看他漢王還能不能拒絕。別愣在這裏了。你們都是帶兵的,去把消息在軍隊裏傳下去。”
高固微微一愣,心裏突然想到了一些端倪,但又無法想得完全清楚。看著薛存誠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高固突然感覺。這個家夥,的確是有幾份謀略,值得信任。
“好,我們馬上去辦!”高固馬上帶著一群武將,離開了漢王府。
薛存誠又對漢王府和節度使治下的那群文僚們說道:“你們也是。將聖旨地事情最大程度的宣揚下去。一定要讓西川境內的每一個人知道。但是,不能以官府的名義發布布告。具體怎麼做,你們自己參詳去。快去。都去辦事吧!”
那些人也都不遲疑,紛紛去辦事了。
一旁的側院裏,還傳來宋良臣地高聲叫嚷與棍棒抽打的聲音。薛存誠快步走到側院,對那幾個施刑的甲兵沉聲喝道:“住手!還打什麼打,漢王早走了!”
那幾個甲兵連忙住手,就要拉宋良臣站起來。宋良臣卻像是耍潑一樣將前來拉他的推開了,大聲叫道:“老子不要你可憐!大人說打多少,就一下不能少。薛存誠。你有時間就去勸漢王,別在老子這裏窮耗---還愣著幹什麼,你們這幾個猴子,再給我打!”
那幾個甲兵苦笑的看了薛存誠一眼,隻得又掄起棒子抽打起來。打得宋良臣地屁股都要開花了。一陣血肉模糊。宋良臣愣是不喊一聲疼,隻在大聲嚷道:“這鳥聖旨。有啥可遵的!”
薛存誠愕然一愣,隻得搖搖頭走了。此刻,他的臉色也變得有些凝重起來,略帶悲愴而感慨地喃喃自語道:“果然是物以類聚……漢王的麾下,極多這種精忠耿直之輩。一個粗蠻的莽夫,也是這樣的肝膽赤誠舍身相報。漢王啊漢王,你若不成大事,真是天理難容啊!回到後院的蕭雲鶴,心中自然也是不能平靜。實際上,他比誰都更加的不安與焦慮。他知道,自己的人生轉折點,已經出現了。這件大事處理得如何,將決定他的人生,甚至決定眼下大齊地國運!現在,他的任何一個決定,都將牽涉到數萬人的生死。巨大的壓力,已經壓在了他的雙肩之上。擺在自己麵前地,是吐蕃與皇帝這兩座難以逾越的大山。他卻要挑著沉重地壓力,一步一步去攀越、去征服。
可蕭雲鶴就是這樣奇怪的人。越是強大的壓力,越是巨大的挑戰,他反而更加信心百倍,鬥誌昂揚。此刻的他,胸中已經燃起了熊熊戰火。滿腔的豪情壯誌,就等著抒發的那一刻了。
墨衣至從在議事廳出現過一下以後,就一直將自己關在屋子裏,誰也不肯見。她現在的處境很是有些尷尬,這樣做或許能避嫌。總會有一些人,會將矛頭指向她的。如果真的到了無法收拾的時候,她也會一死以謝天下。她不想因為自己,而讓漢王背負一個貪戀美色而置江山社稷於不顧的罪名。但她心裏也想得更加清楚,漢王是一個有著雄才大略的人,是一個值得她托負終生的人。不管他做出怎樣的決定,自己都義無反顧的去支持他。蕭雲鶴也沒有去驚憂墨衣,就讓她一個人安靜。這個時候,其實不需要太多的安慰之辭。他心裏清楚墨衣的為人和稟性。她不是那種柔弱和無知的女子。從某種意義上講,她這樣一個為了族人和國家,肯忍辱負重不惜犧牲自己的女子,比許多男人更加的堅強和勇敢。他相信墨衣,一定能夠調整好自己的心情的。
接下來,蕭雲鶴並沒有急於發表什麼意見或是調兵譴將,而是將自己關在漢王府裏,寸步不出。
可是西川境內,除了唯一安靜得異常的漢王府,已經都要沸騰了!
從軍隊,到官府,再到民間巷陌、田間鄉壤,幾乎每一個人都放下了手邊的正事,在討論聖旨的事情。
不出所料,數百萬蜀民中間,爆發出了壓倒性的呐喊---“與吐蕃決一死戰!”
“誓死不能割讓維州!”
“誓死不能送回王妃!”
短短的兩天之內,這樣洶湧澎湃的呐喊,迅速傳遍了蜀中,傳到了所有人的耳朵裏!
群山、河流,幾乎就要在這樣的呼喊聲中戰栗、發抖!
人的力量,真的是可怕的!
久居於蜀中的許多老官員,都被眼前發生的事情所驚駭住了。他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蜀人。之前總是一副懶洋洋、慢吞吞模樣的蜀人,現在居然個個情緒激昂,更是前所未有的團結了起來。無論是男女老幼,還是仕人平民,每天都在十分激動的議論著這件大事。成都府的街道上,每天都有千萬人彙成人浪,聚在漢王府前大聲呼喊,讓漢王做出決戰的命令。
民意如潮、民意如狂!
越來越多的人湧向了成都。青壯自帶糧食軍器,非要投身於軍中。老弱婦孺們則是執手合力,都在踴躍的捐贈錢糧衣物。
正如薛存誠所說,這不是漢王一個人與吐蕃的戰鬥,而是華夏民族與吐蕃的戰爭!
蜀中爆發的民意,迅速傳遍了千裏江山大江南北。全國上下,迅速響起一片嘹亮的呼喊---誓死吐蕃決一死戰!
在鳳翔、在涇原、在朔方,接到聖旨後正在懊惱不己準備上京麵聖的楚彥等人,這時候都不約而同的按捺了下來,止住了行程。因為這些地方,民意也瞬間爆發。
如同狂湧而來的怒濤,襲卷了大齊江山每寸土!
短短的十天之內,一場巨大的民潮風暴襲卷了大齊天下。從直接麵對吐蕃的西川、鳳翔等地,到朝廷中央所在的關內國都,再到山南、江南甚至是正在鬧叛亂的淮西、河北等地。隻要是大齊的子民,此刻都在討論同一個話題----與吐蕃,是戰是和。當然,所謂的和,其實是蒙受羞辱的屈膝退讓。
西川成為了舉國注目的焦點,漢王成了全天下人都在翹首觀望的核心。
這個時候的蕭雲鶴,卻在漢王府後院的涼亭裏,輕拂箏琴,安之若素。他微閉著眼睛,不急不徐的拔動箏弦,讓一曲《高山流水》傾泄而出。墨衣在一旁奏簫合鳴,音如天籟。吳月琳在一旁靜靜的傾聽,蘇菲兒靜靜的伺候,侍奉茶水。
一切看起來,都十分的悠閑。與外界的狂熱與激烈,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和對比。
一曲終了,吳月琳輕輕的鼓聲掌來,說道:“大人與獨孤姐姐的合奏,果然出神入化。令人佩服!”
蕭雲鶴微微一笑:“哪比得上你的舞姿優美。說起來,已經有些日子沒有看你跳舞了。今日難得如此悠閑,不如舞一曲來看看?”
吳月琳略看了墨衣一眼,說道:“大人……你當真,一點也不急嗎?”
蕭雲鶴笑了一笑:“有些事情,急是急不來的。隻有等火候到了,事情自然會水到渠成。那些公事,你們就不要過問了。平常是什麼樣子,現在也應該是什麼樣子。要是我自己的家人都驚慌的亂了起來,漢王府還怎麼能鎮得住陣角?”
墨衣雖然心亂如麻,這時也強作鎮定,說道:“大人說得是。月兒妹妹,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伺候好大人,別的不要去過問了。大人其實壓力很大,心中已經鬱結成一片了。回到家中,就讓他舒坦一些吧。沒必要讓他又想起那些事情。”
吳月琳也是聰明伶俐之人,這時幡然醒悟,說道:“姐姐說得是。好吧,我去更衣。今日就為大人和姐姐獻上一舞。”說罷,就回房更換舞服去了。
蕭雲鶴長長的籲了一口氣,看向墨衣:“謝謝你。”
墨衣坐到他身邊來:“何以言謝?要說謝,我整個人都是你救回來的,豈不是要一天謝到晚了?”
正在這時。俱文珍跑了進來,說武元衡和薛存誠求見。
蕭雲鶴微一省神,心中激蕩了一下,想道:他們二人,有一陣子沒來過了。相信應該是有大事發生了才是。
“請他們到我書房。”蕭雲鶴拍了一下墨衣的手。“你和月琳就在這裏歇著。我去辦些事情。”
墨衣點了點頭,心裏卻是一陣突突地跳。她知道,雖然這十天以來。漢王都深藏在王府裏沒有出過門,但是外麵卻一刻也沒有安靜過。元衡和薛存誠這兩個最重要的幕僚這時候來訪,肯定是與吐蕃的事情到了決斷的時刻了。
不管事情最終會演變成什麼樣子,墨衣都清楚,自己將被推到風口浪尖,暴露在大齊所有人的眼前。不管漢王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她都會有一種拖累了漢王的感覺。這種感覺曾一度讓他差點崩潰。好在漢王和吳月琳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旁邊勸慰安撫她。才讓她安靜了下來。也就是在這時候,她自己心中也有了一些想法和念頭,覺得不應該自暴自棄,要積極地去幫漢王一些什麼才對。
蕭雲鶴到了書房,武元衡和薛存誠已經在此等候。
“什麼事情?”蕭雲鶴單刀直入的問。他看得出。二人今天的神色也略有一些緊張。
薛存誠上前一步說道:“大人,應該是時機到了。現在。蜀中的抗戰情緒極度高漲。仕人百姓們全都自發的團結了起來,強烈支持漢王大人抗旨,與吐蕃一戰。青壯們自帶軍器糧草,踴躍參軍。各州縣地軍鎮衙門,全都人滿為患,軍營裏根本容納不下了。老弱婦孺都自發的為軍隊做起了後勤,搬運糧草縫製軍服軍被。不管是仕人百姓,都在慷慨的捐獻錢糧。十天以來,成都府裏聚集了十幾萬外地湧來的百姓,全是聲援大人並來請戰的。成都地大街小巷上,每天都有不少於二十批次群情激昂的人潮在奔湧。為了防止引發混亂,成都尹韋皋隻得下令暫時關閉了成都大門,並派出了近萬名官兵在城內維護治安。就算如此,成都城外,現在也聚集了近十萬人。仕人百姓們在城外紮下了臨時帳篷,每天都在城下高喊,要大人抗旨與吐蕃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