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鶴無奈的苦笑搖了搖頭:“就算是吧!”
蕭雲鶴說的這幾個字,對蘇菲兒來說就像是天大的好消息一樣,讓他高興不已。小姑娘的一雙大眼睛頓時笑得眯了起來,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刷子細細的顫舞。她連著彎腰對蕭雲鶴行了三個禮:“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嗬嗬,好了好了,不用老是這麼多禮。”蕭雲鶴也拿這個太懂禮數的小姑娘沒辦法了,隻得無可奈何的說道。
蘇菲兒十分的文靜,全沒有那種燦爛的笑容出現在臉上。腮邊一抹淡淡的紅暈,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最是引人注目,這時候仿佛就在告訴別人,她在笑了。
她就是那種,用眼睛來笑的女子。
蕭雲鶴等人到了正堂,武元衡和高固等人已經在這裏恭候了。蕭雲鶴和武元衡二人入了席,其他人則全都站在一旁伺候。尊卑有別,他們可不敢隨便入席。
蕭雲鶴看這些人都站著,於是說道:“你們也都去用餐吧,這裏不用伺候了。我和伯蒼自行把盞就行了。”
高固和俱文珍、王大虎、蘇菲兒和另外幾個丫鬟,這才退了下去,自行到側房用餐去了。席間也就隻剩了蕭雲鶴和武元衡二人。
武元衡先拿起一杯酒來,平視著蕭雲鶴,十分真誠的說道:“大人,日前臣下頗有怠慢,還請大人恕罪。臣下現在,但憑此杯薄酒,向大人請罪了。”
“唉,伯蒼這是說的哪裏話。”蕭雲鶴嗬嗬的笑道,“你我平心相交,我也十分的敬重你這個朋友,就不要再提什麼怠慢不怠慢的話了。從今以後,你也不必太過於拘禮。既然是朋友,就不要以尊臣下輩相論。大家都隨意一點。”
武元衡略略一笑:“多謝大人。”二人各自飲下一杯。武元衡卻又馬上又為二人斟上酒,再對蕭雲鶴舉了起來:“這第二杯,仍然由臣下來敬大人。大人心存仁善念及蒼生,令臣下十分的敬佩。但憑此杯,以表臣下對大人的敬仰之情!”
“嗬嗬!”蕭雲鶴笑了起來,也就爽快的舉起了杯子,“好吧。伯蒼非要這麼客氣,那我就再喝下這杯,請!”
第二杯入喉,第三杯馬上又來,武元衡舉起酒杯。一向平靜如水地他,此時也凝神靜氣,十分莊重的說道:“這第三杯,臣下祝漢王大人,終成大業!”
蕭雲鶴正準備舉起杯來。聽到這話,卻不由得微自一愣,說道:“終成大業?”
“正是。終成大業。”武元衡仍然舉著杯子。
蕭雲鶴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也和他喝下了這第三杯酒。然後說道:“不知伯蒼所的大業,是什麼樣的大業?”
武元衡微微一笑:“大人心中自有鴻鵠之誌,又何必反問臣下?”
蕭雲鶴也笑了一笑:“如果,我一定要問個清楚呢?”
“嗬嗬!”武元衡這一次也笑出了聲來,說道,“如今之大齊,正值天下紛亂多事之秋,卻也正是英雄用武之時。大人心中的壯誌。莫非不是力挽狂瀾重振大齊麼?”
蕭雲鶴聽他這麼一說,頓時哈哈的大笑起來:“伯蒼啊,你我還真是相逢恨晚哪!想不到,你我想見僅僅兩日,你就能一語道破我心中所想之事。真是我平生之知己!”
“大人過獎。”武元衡輕淡地笑了笑,說道。“如今在大人麵前,臣下也不願意隱瞞什麼了。其實,臣下之前的確是對大人心存芥蒂,以為大人隻是一個不顧他人死活的紈絝皇子。哪怕大人守住了奉天,攻下了國都,臣下也仍然沒有改變這個看法。因為在臣下看來,你當時所做的一些事情,無外乎就是想讓自己也活下去。”
蕭雲鶴一聽,也不否認的點頭道:“不錯,你說得對。奉天之戰與國都之戰,說到底,隻是大齊朝廷在觸底反彈,進行最後地搏擊。當時,如果沒有我蕭雲鶴,同樣也會有其他人站出來,完成這個使命。大齊氣數未盡,能夠擊敗朱光複國都,其實也是必然。當時,我想得最多的,的確是讓自己活下去,然後手刃朱報得一仇。除此之外,當時其實並沒有想得太多。伯蒼,你的眼光,的確很獨到,說地話也很實在。現在在國都,許多的官員和仕人,對我俯首帖耳、阿諛奉誠,或是歌功頌功大肆讚揚。其實這些人,要麼就是趨炎附勢,要麼,就是目光短淺,看不到這其中的真髓。隻有伯蒼,不僅看到了,而且說出來了。殊屬難得!”
“大人也不必妄自菲薄。其實當時那種情況下,沒有投靠朱或是貪生怕死地躲藏起來,也是很不容易了。”武元衡依舊微笑說道,“其實那時候,臣下對大人,都沒有什麼太多的感想。可自從到了華原以後,目睹西霞村一帶的百姓們過的那種日子。臣下……就對大人再也沒有什麼好感了。”
“嗬嗬!”蕭雲鶴情不自禁的又笑了起來,“你還真是個實在人。這種話,怕是沒什麼人敢直接說出來。”
“大人說過了,我們是朋友。在朋友麵前,伯蒼從來都是實話實說不躲不藏的。”武元衡說道,“所以,昨天我並沒有和大人說太多的話,因為那時候,伯蒼還沒有把大人當成是朋友。可今天從西霞村回來以後,臣下改變了這個看法。原來,大人就是元衡素來最為敬仰的那種人,是值得交上一個朋友地。”
蕭雲鶴微微的笑了一笑,舉杯說道:“看來,想要跟伯蒼交個朋友,還真的不是很容易呀!來,我也敬你一杯!”
“大人請!”武元衡看來酒量還不錯,連喝了四杯麵不改色神情自若。
二人又各自吃了一些東西,蕭雲鶴也算是將饑餓的肚皮稍作了一番打發,然後說道:“伯蒼,在你看來,現今這大齊。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武元衡微微笑了一笑:“元衡一介書生,其實不敢妄談天下大事。不過如果大人想聽,臣下也願意閑聊一般地說上一說。隻不過,不知道大人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如何,假話又如何?”蕭雲鶴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武元衡一笑:“假話就是,如今這大齊。問題就出在節度使與番鎮,以及吐蕃等異邦諸胡地侵略與挑釁。”
“難道不是麼?”蕭雲鶴凝神看著武元衡,平靜說道,“節度軍鎮,分化了大齊的兵力民力。讓大齊王朝分崩離析,上下離心離德。政令不行,人心不齊,自相殘害,然後又讓異邦諸胡有了可乘之機。前來荼毒中原。這些,難道還不是眼下大齊最大地危機和問題所在麼?”
一身白衣清爽如雪的武元衡,這時卻有些狂放的嗬嗬大笑起來:“大人。其實你自己心知肚明,又何必拿這些說辭在臣下麵前推搪?大人所說的這些,隻是人人一眼皆可看清的表相。大齊最根源最本質的矛盾和問題所在,已經在漢王的心中裝了許久了吧?”
蕭雲鶴麵帶微笑地看著武元衡,不置可否,接著說道:“還是說說,你的真話吧。”
不料武元衡卻是微笑的搖頭:“不可說、不可說。你我心中都能想,卻是都不能說。”
“嗬嗬嗬!”蕭雲鶴也大聲笑了出來。“行!喝下這一杯,你不說,我來說。看看你我心中所想的,是不是一樣!”
二人一撞杯,各自喝下一杯。蕭雲鶴長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緩緩的踱著步子,徐徐說道:“一個國家。就跟一棟房子一樣。上梁不正,又兼根基不穩,安能不倒?你心中所想地,是這個麼,伯蒼?”
武元衡靜靜的跟在蕭雲鶴身後,這時聽到他說出這兩句話來,不由得心頭微震,說道:“大人……不可高聲妄語!”
“嗬嗬!”蕭雲鶴爽快的一笑,“今天我們說的話,出我之口,入君之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有什麼可怕的?我蕭雲鶴,對朋友從來都是坦誠相待十分信任地。伯蒼難道還會將這番話傳給他人去聽麼?”
武元衡微微一笑:“大人果然是胸襟如海,令元衡無比佩服!看來,這一次倒是臣下枉做小人了。”
蕭雲鶴微笑拉著武元衡,二人又坐回了酒桌邊,說道:“這麼說,伯蒼也與我所想一致了?”
武元衡肯定的點了點頭:“是。”
“是呀!”蕭雲鶴不由得長歎一聲就擰起眉頭來,“一個王朝要興起或是要沒落,肯定都是從皇權本身開始體現的。任何其他地因素,都不是主要。從天寶起,玄宗皇帝開始執政失度,大齊開始出現了若幹問題,最終讓安史之亂爆發。從此之後,曆任的上位者,都隻是在左支右絀的撲災救火,而沒有實際的建樹。到如今……朝政腐敗,更多的人隻想著苟且偷安獨善其身,甚至是謀國難而圖私利。偏偏這種人,如今還左右著大齊的江山社稷。這不得不說,的確是一場災難。”
武元衡的眉頭也略微皺了起來,說道:“看來大人,地確是對眼下的大齊認識得非常的清楚。大人所說的上梁不正,臣下深表讚同。要想徹底的改變大齊積重難返日漸衰敗地現狀,就要從朝堂之上下手。像臣下這樣,盡管治好一縣一地,也隻能醫得一瘡,而不能改變大齊的重病之身。我們這種人,也隻能做出一些揚湯止沸地舉措。要想做到釜底抽薪,隻有像大人這能有能力而又居於上位的人去付出努力。”
“釜底抽薪?”蕭雲鶴目光閃爍的看了武元衡幾眼,“我又如何能夠辦到?”
武元衡也是個十分精巧的人,大概聽出了蕭雲鶴話裏的意思,說道:“莫非大人以為,隻有皇帝才能辦到麼?”
蕭雲鶴心頭微微一震:這個武元衡,還當真是什麼都敢說。他故意反問我,意思就是在強調----必須要皇帝,才能辦到。他讓我去釜底抽薪,莫非也就是在試探我,想知道我對那張龍椅有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