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殘酷之戰(3 / 3)

“你會適應的,殺得人多了,你就不會覺得現在的這些場麵有什麼了。”雲瑤淡淡說道。

蕭雲鶴點了點頭,臉色還是不怎麼好看。

“你有話想說?”雲瑤看了他一眼,問道。

“沒什麼。”蕭雲鶴搖了搖頭,依然看著前麵,婦孺們還有孩子,都被趕了出來,被這些冷酷無情的士兵們用彎刀驅趕著。

“虛偽!”雲瑤冷哼道,蕭雲鶴的拙劣表現,根本就瞞不住她。

蕭雲鶴苦笑,卻還是沒有說出來。

士兵們已經慢慢地回來了,一群群的婦人,還有大大小小的孩子,都被圍在中間,像趕羊一樣趕了出來,一個都沒有漏過。

後麵還留了幾名士兵,不一會兒的功夫,那些高大的白色帳篷,突然間就冒起煙來。

忽然發現帳篷著火了,被圍攏在中間的幾個婦人,本來已經認命了,此時卻大喊大叫了起來,還掙紮著要向後撲去,爆發出了驚人的勇氣。

雖然是女人,但是那些帳篷,就是她們的家,就是她們的精神寄托。遊牧為生,鄉土觀念淡薄,卻不代表她們沒有家。這些白色的帳篷,就是她們的家園。家園著火了,就要被毀了,誰還能保持冷靜?

但那些冷峻的士兵卻明顯沒有被衝昏頭腦,手中的彎刀一橫,把這些瘋狂的婦人給攔住了。

雪亮的彎刀,冰冷的鋒芒總是能讓頭腦發熱的人,馬上恢複冷靜。失去家園的痛楚,還是被近在眼前的死亡威脅,給壓了下去。

幾名婦人無助地跪倒在地上,呆呆地望著後麵那些冒煙的帳篷,眼中,溢滿了淚水。

帳篷都是獸皮縫製而成,最是容易起火。這番火起,火勢很快就蔓延起來,沒用多長時間,大半個帳篷上都燒了起來。濃煙滾滾,通紅的火光中,映紅了一張張含淚的臉龐。

燒了他們的家,才能斷掉他們的最後希望,斷掉他們的希望,才能更順利的把他們帶走,將他們融合到內地,泯滅掉他們身上的蠻族印記,消滅掉他們的反抗意誌。

是的,這樣做很有用,很合適,是最理智的做法。蕭雲鶴明白,他全都明白,但是他依然覺得心裏很不好受。

他以為,當初和盧桑在一起的時候,親手砍下那一個婦人的腦袋,就已經是他這輩子所經曆的最難以忍受的殘酷之事了。但這兩天所經曆的事,卻讓他見識到了什麼叫做真正的冷血無情。

這幾天,葉狼齒揮軍前指,分成幾路,圍剿逃散的蠻人殘軍。這本來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因為這片荒漠實在是太廣袤了,這幾十萬蠻人散落在其中,就像是在大海裏撒入了一把沙子,想從這麼寬廣的地方找出這些跑得比兔子都快的蠻人來,實在不是什麼輕巧的事。

這也是之前幾次,左衛軍屢屢戰勝蠻人,卻始終無法真的根治掉蠻人這一痼疾的原因所在。一旦讓他們逃到了這篇荒漠中,有如遊魚入海,根本就找不到他們的蹤影。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了,乞河部落的那三萬人,不費一兵一卒,就主動投降了。

多了這三萬人其實意義不大,但是這三萬人可是真真正正的土著蠻人,同樣是生活在這片荒漠裏的蠻人,他們對於生活在這片荒漠裏的其他蠻人,了解得比誰都徹底。

那些蠻人雖然潰散而逃,但是他們逃走的路線,也是有跡可循的。在這片荒漠中,隻有逃到自己的家裏,才是安全的。且不提那些風沙肆虐的地方會不會吞噬掉他們的小命,就算是誤入其他部族的地方,也有可能做了他們的刀下冤魂。

這些同出一脈的本族人,下起手來,一點都不比那些左衛軍手軟。

而蠻人雖然號稱是遊牧民族,居住的地方遊移不定,但依然是有跡可循的。在這片荒漠裏,生活了千百年,能夠適合他們活下來的水草之地,早就已經被探知了個遍。縱然其中有些變故,但總體上,還是不會有太大的變化的。

這三萬乞河部落的人,就成了左衛軍剿滅蠻人的開路先鋒。

這一次,有人帶路,左衛軍的圍剿之路就走得很順了。蕭雲鶴被分配到雲瑤這一部,這兩天一直向前進軍,一路上鏟除了不少的小部落。像今天所遭遇的這一幕,在這兩天之內已經上演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按照葉狼齒的命令,他們這一路來,見到成年男人,就要統統殺死,一個都沒有放過。就連像今天見到的這些老年男子,也是一個不留。

隻有那些婦女,還有沒成年的孩子,才會被留下一命。但是她們的命運也不見得就好了多少,她們被像牛羊一樣驅趕著,自己的家園被一把火燒個幹淨。這裏,永遠都不會再是她們的家園。

看在眼裏,自己還參與其中,蕭雲鶴的心裏,一點都不好受。

他總以為,經曆了那麼多,自己的心早已經變得如鐵石一般堅硬,任何血腥都不會讓他的心受到動搖。卻沒有想到,他還是高估了自己。

葉狼齒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全都明白。這一戰,他們要把這些野草一樣的蠻人徹底根除。

蠻人的主力軍已經被打敗,但這遠遠不夠。他們要把這些蠻人中的青壯年,所有的反抗力量,都絞殺掉。而他們中的婦女,還有孩子,則可以幸免於難。但是她們卻不被允許再居住在這片荒漠中,他們要背井離鄉,被驅趕到大齊內地,居住到為他們安排的居留地,和大齊的百姓雜居混合,泯滅掉身上的蠻族印記,融入大齊的國民中。

告別遊牧為生的艱苦生活,過上男耕女織的農耕生活,這樣來看的話,似乎是一件好事。但是泯滅掉了身上的蠻人印記,將蠻人這一個族群徹底抹殺掉,這是幸事?還是最大的不幸?

蕭雲鶴不知道,他想,就算讓蠻人自己來選,他們自己,隻怕也不知道自己要麵對的,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吧?

沒有全部斬盡殺絕,留下了最後的血脈,卻無法再保留完整的族群。百年之後,當這些蠻人的子孫,都已經忘記了自己百年前的祖宗是誰,當蠻人都變成了一個曆史塵埃中的一個古老名字的時候,那時候的人,是不是就可以為這一段曆史,蓋棺定論?來說一說,此時蕭雲鶴等人的所作所為,到底是善?還是惡?

蕭雲鶴心中煩亂,這幾天他也參與了一場場的殺戮,下手的時候什麼都不用想,根本就不會猶豫。但是隻要一停下來,他的腦子裏就會被一個又一個念頭所纏繞,讓他不勝其煩,卻又無可奈何。

大火燒得更旺了,婦孺們卻已經平靜了下來,家園被毀,自己的小命,還有孩子的性命,還是要顧著的。現在,架在脖子上的彎刀,會讓她們做出最合適最理性的決定。

冷峻的士兵們大聲吆喝著,手中的彎刀揮舞著,雪亮的刀光映在她們的臉上,寒光閃爍,讓她們不得不變成聽話的牛羊,一步步向前走著。

後麵跟著那些凶狠的士兵,此刻,這些世世代代放牧牛羊的牧民們,卻變成了被放牧的牛羊。那些士兵們的手中雖然沒有揮舞著馬鞭,但他們手中的彎刀卻是比馬鞭更加有威懾力的武器。

牛羊不聽話了,打一鞭子,隻是疼一下,最多也隻是受一點輕傷,不會有大礙。但是現在,要是她們有人不聽話了,落下的絕對不會是鞭子,而是那些雪亮鋒利的彎刀。彎刀一旦落下,就不是疼不疼的問題,而是腦袋搬不搬家的問題。

她們,隻能比牛羊還要溫順,拖著自己的孩子,一步步向前走著。

放了一輩子的牧,最後,卻還是被其他人給當成牛羊放了。這,是不是一種宿命呢?

蕭雲鶴和雲瑤,走在隊伍的最後麵。前麵的那些婦孺,隻需要那些士兵去監管。她們沒有武器,沒有強壯的男人起頭鬧事。後方的血跡未幹,這些人,鬧不出什麼亂子來的。

雲瑤和蕭雲鶴並轡走在一起,這好像是一種習慣,雖然兩個人之間很少說話,就算是偶爾開口,也多半是以雲瑤的冷嘲熱諷開口,又以雲瑤的冷嘲熱諷結束。

心中有愧的蕭雲鶴,變得比以往老實了許多,也沉悶了許多。

和雲瑤走在一起,蕭雲鶴忍不住,看了雲瑤幾眼。

在他以前的心目中,一直把雲瑤當成一個任性嬌縱的大小姐。雖然在不長的交往中,他已經了解到雲瑤的心地很善良,也不像自己以前所以為的那樣蠻不講理,卻還是沒有把她多麼看重。對於她那個朝廷正式授予的軍銜,他其實並沒有放在眼裏,總以為那不過是沾了葉狼齒的光。

但是這幾天,一直和雲瑤並肩作戰在一起,看著這個被自己認為的刁蠻小姑娘殺伐果決,他才改變了對她的印象。

騎上戰馬,和這些凶悍的士兵征戰在一起。每到一處地方,第一個揮刀的人,永遠都是她。令行禁止,前進抑或後退,雲瑤都表現出了超出蕭雲鶴想象的冷靜和穩重,要不是蕭雲鶴了解她的女子身份,他肯定會以為這是一員軍中老將。

難怪葉狼齒說,自己可以從她身上,學到很多。自己當初還把這當成了一個笑話,還以為是心懷誤會的葉狼齒想要亂點鴛鴦譜撮合自己兩人。現在,蕭雲鶴才算是相信了這句話。

自己以前,真的是自恃過高了。這個以前一直被自己視為負累的雲瑤大小姐,在戰場上,比自己可強的太多了。或許現在單純在武力上論,她已經不是自己的對手了。但是在戰場上,個人的武勇並不是那麼重要。勇猛的士兵怎麼都能找得到,但是能成為一軍之將的人,實在是太難找了。

在此之前,蕭雲鶴隻是感覺到自己有很多不足,還夠不上宇文軒那樣的高度,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差了多少。現在,他依然不知道這中間的差距有多少,卻已經知道這中間的差距,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