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道兒見鎮凡老道的大手扇過來,趕走蚊蟲之後,並無停手的趨勢,身子忙向後一倒,失了重心。忍不住“呀!”了一聲,雙目一睜,這才發現,自家依然是趴在草料棚那幾塊發黑的破板上。
透過漏風的屋頂,幾縷清晨的陽光灑了進來。原來,在不知不覺之中,一夜竟已過去。柳道兒撐了撐身子,感覺雖然還有些疼痛,確並無什麼大礙。忙翻身站了起來,自去牛棚趕牲口。
柳道兒出了牛棚,正自苦中作樂,哼著小調。抬頭便看見一個婦人站在不遠的穀場上,手裏拿著些東西,雙眼紅腫,正是母親董氏。張了張嘴,道:“娘,你怎麼來了?”
董氏見柳道兒出聲,這才小跑著走了過來,還未走近,便低聲抽咽道:“我的兒,又讓你吃苦頭了!”說著便將手裏的東西遞過來,卻是幾個還冒著熱氣的菜餅子。
柳道兒接過菜餅,這才發覺自己著實餓得厲害,忙不迭的往嘴裏塞去。隻看得董氏不住道:“慢點,慢點,可餓壞我家三兒了!不夠時,娘再回家拿給你。”
說著,董氏又從身後取出身衣服,遞了過來,道:“三兒,來試試這身衣服,是娘和你姐連夜用你大哥衣裳改的。你且試試,合不合身!也好將舊衣服換下來,娘拿回去,給你縫補縫補!”董氏說著,扯過柳道兒手上的韁繩來。
柳道兒三兩口便將菜餅子打發進了肚子,聽了母親的話,忙接過衣服,進了草料房。身上的短褂,早因為那血跡幹涸,粘在了皮肉上,此時脫下來時,隻扯得柳道兒陣陣冷嘶,肌肉不住顫抖。一套衣服,足足花了柳道兒一刻鍾的時間。舊衣脫下時,一片泛黃的破布也隨著從懷裏落下來。
柳道兒換好衣裳,隨手將破布撿了起來,正欲扔在一邊。一眼掃過時,卻見這破布與昨日竟不相同。破布的左上角,約有小半的地方,已被血跡染透。此時血跡早己變成了褐紅色,倒是有幾隻蚊蟲,顏色血紅,鮮豔異常,像是剛落上去一般。忙伸手去彈時,卻發現那幾隻蚊蟲,並不是粘上去的,反倒是畫上去的一般。
柳道兒這才覺得有些怪異,將破布捧在手裏,仔細觀看起來。這一看,還真發現這破布的不同來。那塊被血染紅的地方自不必說,就連未曾沾血的地方,也有著淡淡的痕跡,似是畫上去一般。
柳道兒借著晨光看了會,這才確定破布上確實畫了些景色,正是自己昨日裏放牛的地方。小河山坡,一絲不差。河邊還有個老道的背影,看那身形,正是夢中的鎮凡老道。這下看得真切,柳道兒亦知這塊破布,並不是個簡單物件了。想了片刻,這才揣進了懷裏,又取平日裏用來自娛的短笛,這才捧了換下來的衣裳,出得門來。
等在門外的董氏,抬眼看柳道兒穿著那身幹淨衣服,順手抹了眼角的淚水,笑著過去接了舊衣服,說道:“我家三兒,果然生得好模樣,這衣服,穿在身上,精神著哩!”
柳道兒牽過牛繩,看了看董氏。這才轉過頭去,道:“娘,我去放牛了!”說完,便往村外走去。身後傳來董氏的聲音,“三兒,你莫要怪你爹,咱家窮,你爹那也是沒辦法,若不然鬧將起來,咱家可沒錢陪人家一個閨女啊!”
柳道兒聽得董氏的聲音,心中沒來由的一酸,也不回頭,隻管揚聲道:“娘,你對三兒的好,三兒曉的,你還是快些回去吧!要不爹又有話說了!”隨著說話的聲音,柳道兒已經趕著牛群,走得遠了。
出了莊子的柳道兒,領著牛群,四處晃悠,心裏卻隻想著懷中的那幅破布圖畫。路上碰見二牛幾個放牛的娃兒,也沒了平日裏爭搶的興致,反而自行避讓,趕著牲口,往遠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