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金牛好端端地坐在那裏,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這支匕首顯然隻是一種補救工具。
隻要藥效靈驗,它是不會沾血的。
高大爺受了這一意外的刺激,如回光返照,精神突然振作起來。
他喘息著道:“你們原來早有了好情?”
張金牛隻是冷笑。
高大爺又道:“這樣說來,花狼也是你們有意害死的了?”
張金牛仍然一聲不吭。
高大爺問了兩句話。好像又支撐不住了,但他仍吃力地轉過頭去,再向巧姐問道:“他隻是個奴才,他哪點值得你這樣做?”
巧姐看出已無危險,膽子也壯多了,冷笑著回答道:“他沒有七個老婆,也比你年輕得多。”
高大爺切齒道:“婊子就是婊子!”
這是他最後的一句話。也是很實在的一句話,隻可惜他想通得太遲了。
假如黃泉路上沒有岔道,這位金蜈蚣一定很快地就會趕上老家人高忠。
他答應高忠的紙錢,一張也沒有燒。屆時主仆見麵,不知這位講信守的高大爺,將拿什麼向那位屈死的老家人交代?
巧姐靠門站著,張金牛坐在桌旁,兩人呆呆地望著地上的高大爺,臉色都很難看。
做虧心事,全憑一鼓作氣。
等事情辦成了,這股氣泄了,那才是一個人真正感到緊張和害怕的時候。
如今房中這一對男女,心情便是如此。
也不知過去多久,才見巧姐怯生生地抬頭問道:“你車子是不是已經備好了?”
“是的,已備好多時了!”
巧姐的一張臉孔,突然變了顏色。
因為回答她這句話的人,並不是張金牛。
聲音來自房門外,
如冰一般硬。
如冰一般冷。
張金牛突然跳身而起,就像他坐的那張凳子上,突然冒出了一根尖釘子。
這位張老大的反應的確快。
隻可惜他一跳起來,就聽出了這是誰的聲音。
他渾身一軟,又坐了下去。
但巧姐並不知道來的這人是誰,她一邊向床後縮著身子,一邊朝張金牛比著手式,意思要張金牛以對付花狼的手段去對付外麵這位不速之客。
張金牛像個泄了氣的球,軟癱在凳子上,一張麵孔已比地上的高大爺好看不了多少。
巧姐不明就裏,低低催促道:“快出去啊!你難道是個死人不成?”
一個擅長正宗辰州薛家十八連環飛腿的人,當然不會是個死人。
但是,張金牛心裏清楚,在如今房外這個人麵前,他的一套連環飛腿,即使再練上個十年八年,到頭來他照樣還是個死人。
坐在屋子等死的滋味當然不好受。
但他別無選擇。
他如果聽了這女人的話,開門出去,那隻有死得更快。
一道銀光,如蛇信般閃了閃,門閂斷裂,房門敞開。
一個英俊的青年人站在房門口。
巧姐原以為來的是什麼凶神惡煞,如今見來人隻是個不滿雙十的美少年,膽子頓時壯了不少。她向張金牛問道:“張管事,這位公子是誰?”
張金牛沒有理睬她。
他望著少年道:“段少俠是怎麼找到這裏來的?”
他已不存活的希望,隻想死個明白。所以他問這句話時,神態和語氣都顯得相當鎮定。
巧姐喃喃道:“段少俠?這個姓氏蠻熟的嘛。”
她現在更放心了,因為張金牛和這少年好像還有幾分交情,否則張金牛絕不會如此從容自若。
她對自己的姿色,一向極具信心,如今她隻希望這少年不要忽略了她的存在,她故意喃喃自語,便是為了想引起對方的注意。
但段春卻連望也沒有望她一眼,他冷冷地瞪著張金牛道:“你想知道的事情,就隻這一件,是不是?”
張金牛點點頭道:“是的。”
段春道:“好,我告訴你。你們後麵,一直有天狼會的人跟著,我是天狼會的人一路引來的。”
張金牛似乎忘了隻能問這一件事,忍不住脫口道:“天狼會的人在哪裏?”
段春道:“你等一會兒,可以在路上見到他們。”
張金牛當然明白段春要他走的是一條什麼路。這條路高大爺剛剛起程,如果他腳下加快一點,他第一個追上的人,無疑便是高大爺!
張金牛本已抱定必死之心,一想到這裏,不禁機靈靈地打了個冷戰。人在意氣飛揚時,很少會想到鬼神,也很少相信鬼神,一旦命懸俄頃,觀念就變了,所謂陰曹地府,便恍然有如下一站要落腳的旅店。
說來也許很可笑,但實情確是如此。
這位張老大如今不僅不想死,求生欲反比平常來得強烈,他不是怕死,而是怕死後見到高大爺。
他畢竟隻是個奴才,高大爺在他心目中,還是有點分量的。
段春冷冷地接著道:“你話已問完,還等什麼?”
聽這位虎刀的口氣,顯然是要張金牛以手上那支匕首自行了結。
張金牛咬咬牙齒,像是橫下心腸似的,揚起匕首,對正自己的心窩道:“這隻怪我自己一念之差呀……”
這當然隻是他的一種姿態。
就在匕首揚起,待要下戳之際,他猝然扭轉手臂,振腕一揮,匕首脫手如練,向段春小腹射去。
張金牛雖不是一名暗器高手,但這睹命一擲,力道可也相當猛勁。
他襲取的部位,也極正確。
以段春的一身功夫,他如擬取對方雙肩以上的部位,雖然較易致命,但命中的機會,則很渺茫。
改攻下腹,就不同了。
段春如今是站在房門正當中,前進或後退,都躲不開這一刀,向左右閃避或向上縱起,則又有門框擋著。
他惟一的化解之法,是以刀背磕擋。
但是,這位虎刀因為未將房中一男一女放在心上,他那口名滿江湖的北鬥斷魂刀,此刻仍懸佩在腰間,並未拔出。
而張金牛所以敢背城借一,也正是因為看準了這一點。
他並不奢望這一匕首擲出去,就能要了敵人的性命。他隻希望這一刀能叫段春受點創傷,功力打個折扣,就很滿足了。
隻要段春中了刀,身手一時欠靈,他也許就有機會奪門逃命。
隻可惜這位張老大偏把最重要的一件事給估漏了。
段春並不是個死人。
同時,段春又為什麼要如他所想象的,一定要躲避他這一刀?
刀光一閃而沒。
不是沒人了段春的小腹,而是沒人了段春的右掌心。
段春伸手一把抄住匕首,就像從水麵撈起一葉浮萍。
他將匕首拿在手中拋了拋,才冷笑著道:“我不想汙了我的刀和手,有了這個正好。”
他沒等這句話說完,反手一揮,匕首第二次飛出。
這一次它是飛向它的舊主人。
虎刀段春,當然也不是一位暗器高手。
不過,無論什麼暗器,以死人為目標,總比以活人為目標要容易命中得多。
張金牛一刀落空,魂膽俱裂,事實上早與死人無異。
他兩眼呆呆地瞪著段春,就像要看看段春這一刀將要射中他什麼地方似的,當匕首迎麵飛來時,他幾乎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噗!匕首透胸而入。
張金牛隻像歎氣似地輕輕哼了一聲,便向後倒了下去。
他滿臉是血,死狀雖比高大爺難看,但絕氣時顯然不及高大爺痛苦。
高大爺臨死之前,神智完全清楚,而這位張老大則在失手之後,便進入了半昏迷狀態,這一刀也隻等於斬斷了他的呼吸而已。
虎刀段春一刀了結了張金牛,巧姐的美夢也醒了。
原來張金牛跟這少年並無交情。
這少年長得雖不像個凶神惡煞,事實上正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凶神惡煞。
她縮在一角,索索發抖,這時知道躲也不是辦法便來床前,雙膝一跪合掌哀求道:“少俠……饒命……”
段春微微一笑道:“你一個婦道人家,做出了這種事,還想活命?”
巧姐心亂如麻,她根本沒有能聽清楚段春說了些什麼,她隻看到段春臉上浮起的笑容。
這給她突然重新帶來了希望。
這小子如果想殺她,隻不過是舉手之勞,如今這小子不僅沒有下手之意,而且其臉上還現出了笑容,小子心底真正打的是什麼主意,豈非昭然若揭?
再說,小子殺了張金牛,沒有接著殺她,誰又敢擔保這小子不是為了“假公濟私”?
巧姐的勇氣來了,但她反而故意垂下眼光,作楚楚可憐狀道:“隻要少俠肯高抬貴手,奴家……我……我……”段春微笑道:“你怎樣?”
巧姐道:“願跟少俠你一起走。”
段春道:“走去哪裏?”
巧姐道:“隨便你,你歡喜去哪裏,我就跟你去哪裏。”- 吉林小說網www.jlgcyy.com為您提供七星劍無彈窗廣告免費全文閱讀,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