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帆廣場優惠賣樓的廣告見報以後,馬家駒心生一計,何不賭上一把?他這麼想了,卻並不是馬上就做了,他不至於這麼莽撞。他去紅帆廣場的售樓處蹲了三天,他想看看買樓的人是不是踴躍;是不是有人敢買一千平米。結果,還真有不少人一買就一千平米、兩千平米,還有買三千平米、四千平米的,售樓處的玻璃櫃台都擠裂了。馬家駒心裏有底了,立馬找到老街舊鄰親朋好友,好說歹說,終於湊上了五百萬現金。接著,他就馬不停蹄地去售樓處辦理了交割。當然,他與售樓處簽的合同屬於“內部掌握”的合同,雖然實際上馬家駒已經交完款買走了,而名義上還是紅帆廣場的房子,紅帆廣場還繼續賣這些房子,等於為馬家駒代賣。兩方聯手這麼做可以逃一部分稅,你知我知,你情我願。
過了一段時間,馬家駒再去售樓處,想看看是不是還擠破櫃台,就感覺不對了,因為陸續還有來買樓的人,但那些人都麵熟,已經來買過好幾次了——顯然都是售樓處雇來的,做出樣子給人看,屬於釣魚,都是房托兒!而再看售樓處的朋友,一個個喜笑顏開,對幫助他賣樓的事隻字不提,馬家駒方知事情不妙。不得已,馬家駒在全市所有像點樣兒的房屋中介都登了記,請他們幫著賣樓。但半年過去,毫無進展。馬家駒急得瘦了二十斤,已經嘬了腮了。問題是你嘬腮並不能引起別人同情,因為你受騙並不是為了做好事而是想賺錢,還因為你用的是別人的錢,人家對自己的錢能不能回得來也正急得心焦!於是,時隔不久,公安局介入了,馬家駒被拘留了。
馬家駒被拘留以後是不是在裏麵挨打了,他沒說,但他不停地給家裏一封封寫信,懇求老爸想轍把他弄出去,就讓馬齒莧感覺到馬家駒在裏麵的日子不會好過。馬家駒給老爸出招,說古玩街女朋友的老板叫寧海倫,是個手眼通天的女人,她認識區公安分局的警察,趕緊湊十萬塊錢給寧海倫送去,讓她想轍,她準有轍。馬齒莧見到信後感覺不妥,用這種辦法把馬家駒撈出來,事後法院照例會逼著你還那五百萬,你還不上就仍然要擔著“詐騙”的罪名,判刑便是題中應有之義,隻有趕緊還錢才是正道。老婆已經急得腦中風住院了,一向沉穩的馬齒莧也不能不抓耳撓腮,如臥針氈了。問題是那麼多錢往哪兒弄去?如果他過去真給古玩圈的人幫過大忙,他就有資本張嘴向他們借,哪怕拆東牆補西牆,也先把危機應酬過去。偏偏他過去沒對古玩街的任何一個人做過實質上的幫助,現在讓他去向古玩街的人張嘴,他是張不開的。
這麼想著,馬齒莧就又踱進了古玩街。這條街差不多有百年曆史了,過去的老房子東倒西歪破敗不堪,磚瓦的屋頂盡是打補丁的,青磚老牆風化得掉末。是十年前他在處長任上的時候,給局裏和市裏三番五次地寫報告,硬是鼓動市裏投了一大筆資金,把古玩街整個翻新了一遍。但說翻新,卻“修舊如舊”,仍舊保留了一百年前古玩街的風貌,對這一招藍海人沒有不讚賞的。所以,每每走在古玩街上的時候,馬齒莧就像在自己家門口遛彎兒,心裏那叫熨貼。但眼下,他就沒有這種好心情了,兒子馬家駒的事像艾火炙烤著他的屁股,像鈍刀切割著他的脖子,讓他隻想逃離隻想奔走,完全沒有了一個曾經為古玩街出過力的老文物處長的遛彎的架勢和風度。
馬齒莧急急地走著,魏雨繆小店門前立著的牌子突然映入他的眼簾:“田黃石有貨”。他心裏暗笑一聲走了過去。說風就是雨,這古玩街的人也太會跟風了,剛剛在紅帆會所展示過田黃石,現在竟然有人開始賣了。真品田黃石幾近絕跡,至少在藍海多年見不到了,怎麼說來就來了呢?馬齒莧根本不信。他走過去了,對那塊牌子沒有多看一眼。但他走出十幾步以後,職業習慣令他驀然轉了回來,他想看看藍海古玩街是不是真的有了田黃石。於是,他推門踱進魏雨繆的小店。
魏雨繆見馬齒莧來了,興高采烈地遠接高迎,一把攙住了馬齒莧的胳膊,說:
“嘿!馬處長,我知道您幹什麼來了,我不等您開口我就把東西拿出來,讓您看看我的東西是不是您想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