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歹英還是第一次接收到這麼大的信息量,此刻她隻覺得自己的頭暈得更加厲害。她感到不隻是頭發,自己的命也被麵前這個可怖的人牢牢攥在手裏,稀稀疏疏的還有點泛黃,不管她再怎麼用心好好紮起來,隻要一使勁,全都會可悲地往下掉。
朱歹英沒有哭,巨大的恐懼隨著墨一樣濃的天色籠上了她,讓她的思維慢慢地變空白。終於她支撐不住,頭一歪,直直地往前麵倒了下去。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麵的自己在地裏割稻子,可是田鼠打的洞實在是太多了,沒幾步她就會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後再爬起來接著做事。她的眼淚早就和汗一起流幹了,手上的水泡也破開滲出血來,鐮刀拿在手上黏黏的。就這麼一直摔倒爬起再彎腰,一直重複看不到頭。
等朱歹英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她發現自己躺在衛生室裏,頭像是快炸開一樣,痛得很。而昨晚對她露出可怖嘴臉的男人現在正在“呼呼”地吃麵條,二郎腿一下一下地顛著,看得人心裏七上八下的。不過男人看起來心情格外好,暫時應該不會為難她了。
看到她醒了,男人三下五除二把碗裏的東西吃完,把碗“啪”地往旁邊一放,說:“醒了?醒了就走吧,廠裏的活計我已經給你辭了,以後咱倆一起去外地掙錢,也不回來了,用不著受別人的白眼。”說罷就把朱歹英一把拉起來,往外頭走去。
要是好好地吃過飯,朱歹英是不會那麼容易被別人拉著走的。可她從廠子裏回家後沒吃過一口飯喝過一口水,此時什麼力氣都使不上,男人的手又鋼爪一樣鉗在自己身上,無論如何都掰不開。隻能任由自己被拖上一個麵包車,眼睜睜看著車門在眼前被關上。
上車後她發現車上已經坐了好幾個陌生男人,看到她上來一個個居然都帶了點興奮的樣子。自家男人給了副駕駛的那個人一根煙,說:“陳哥,這是我婆娘,以後就麻煩你多擔待。”
副駕駛位的那個男人稍微把頭往後偏了一下,朱歹英才看到他居然是戴著墨鏡的,整張臉都躲在那兩片深不見底的鏡片後麵,黑洞洞的,叫人看不真切。
朱歹英可以感覺到,自己從頭發絲到穿的鞋都被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莫名地生出一種油膩的不適感。那人把頭轉回去,一開口那聲音居然很年輕:“嗯,有個女人我們做事也方便些。隻是你自己要看好了,到時候要真不小心出了岔子,你知道該怎麼辦。”
朱歹英聽到自家男人連連稱“是”,她便明白了,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人理會自己說的話了。不過她從小就是鑲邊的那個人,一直以來都是被忽視慣了的,她覺得自己會很快習慣的。
車子搖搖晃晃地開了很久很久,除了中間下去吃東西和上廁所,這一路都不帶停。終於在朱歹英模模糊糊地聽見第二次雞叫的時候,副駕駛位的那個男人把車後排的人都喊醒,說:“我們到了。這兩天到處都在放假,街上的人比平時多很多,大家注意點就沒問題。”
其餘的人看起來都還沒醒完全,默不作聲就下了車。朱歹英跟著自己男人下了車,發現車子停在了一個巷子裏麵。她被帶著拐了幾圈, 從巷子裏拐了出去,一抬頭發現自己居然是被帶到省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