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偏西的時候山裏開始起風,白了便帶著雲戎回了湘門。
雲戎將一筐滴湯掛水的田螺擺在了門檻前,甩掉泥船似地兩隻鞋子,一溜小跑著打開熱水器,還沒等水徹底暖起來,便迫不及待的脫衣服鑽進了浴室裏。
而後隔著門,她和白了就那一筐水產的處置問題產生了分歧,白了的意思是放在荷花缸裏養著;雲戎想的呢,卻是加上蔥薑進鍋炒了。可是隔著一層門,畢竟是白了掌握著主動權,他一聲不響的把田螺倒進了房門前齊人高荷花缸裏。
雲戎在浴室裏氣的直蹦,頭發都沒擦幹就急衝衝的跑了出來,“白了你你你你不許碰我的勞動果實!”
白了沒吱聲,抱著換洗衣服灰溜溜地進了浴室。雲戎風風火火的找了一圈,卻隻看見了窗欞上掛著那隻已經刷洗幹淨的小藤簍。她哇呀呀的叫了一陣,叉著腰站在浴室門外痛斥著白了“喪盡天良!喪心病狂!”,可白了始終連句話都不回她。雲戎一肚子火找不著著力點,偏巧一低頭,看見了白了扔在地上的一堆髒衣服,便氣鼓鼓的站上去狠狠跺了幾腳。
發泄完的雲戎朝浴室啐了一口,撿起白了衣褲和自己的衣服一並砸進了洗衣機裏,複又用盆子收了兩個人貼身的衣物,接了水端進院子裏去洗。
白了忍著暈死的危險在浴室裏躲了半個多小時,最後披著濕漉漉的浴巾從浴室裏走出來。他翹著腿坐在了窗前的八仙桌上,推開窗,就能看見雲戎在窗下哼著歌搓衣服的樣子。窗欞上的小藤簍滴答答地落著水,輕柔而細膩地滴穿了白了的心。
一隻不知何處飛來相思鳥的堪堪落在藤簍上,翹著尾巴輕輕叫了幾聲,便自顧啄起身上繽紛的羽毛來。它在藤簍上蹦了兩下,翅膀一扇,又落到了窗沿上。小鳥不懼人,就著白了的手邊跳來跳去。白了覺得有趣,便移過果盤,剝瓜子一顆顆的喂給它。
“洗衣服呢?怎麼不用洗衣機?”
“貼身的衣服還是手洗幹淨些。你找那混蛋吧,在裏麵呢。”
屋裏的混蛋被人點名道姓了,不好意思不出來迎迎,“你找我?”
院子裏站的人是白了的一個師弟,“葉少叫你一會去前麵吃飯,幾個師叔也在在那,千萬別忘了。”
白了這幾天都是跟雲戎開小灶的,一時搞不懂葉檀要叫他去前麵幹嘛,“怎麼回事?”
“我哪能知道。”那人笑了,“不過剛才風門來了兩個小孩,不知何葉少說了什麼,這會他們已經下山了。”
白了未卜先知的算計到這一餐不好下筷子,便很有先見的與雲戎提前吃了些點心。等到臨近開飯,他叫雲戎在屋裏呆著,自己一個人慷慨悲壯的赴了宴。
事實證明白了的舉措很有預見性,餐桌上一並老少心懷鬼胎,就把白了一個人蒙在鼓裏。白了忍了半天,還是擱筷子敲了敲碗沿,等到所有人都抬起頭來,他看著葉檀說,“我長得像紅燒肘子麼?你們多看我一眼又不能下飯,說吧,怎麼回事?”
葉檀也放下筷子,似是平靜的道,“最近外麵出了點事,我想讓你走一趟關北。”
白了掂量了一下,就這事哪犯得著搞得跟三堂會審一樣,於是他又問,“多大的事?”
“半個月前,一個師侄北上,可在北京打過一個電話後就沒了消息,因為那邊你比較熟悉,所以我們商量著叫你去看看。”
白了腦子嗡的一下,他當然知道人在哪!
白了看了看葉檀的臉色,葉檀半低著頭,抬眼看向他,是一副暗藏了心機的模樣。白了心裏忐忐忑忑的琢磨起來,心想大概是自己殺人的事情敗露了,看葉檀的樣子,可能不願把真相攤破,許是要把自己流放出去以作交代。而以他的身份,這種決斷真的再妥帖不過。
白了的筷子失手落在桌上,他嘴唇張了張,幾乎就要坦白了,但那一瞬間他腦子裏有個念頭一閃而過,然後暗淡的眼神瞬間明亮起來,白了食指叩著桌案,語氣忽然變地冷冷的問:“如果二爺回不來,今年大祭誰上香?”
一桌子的人片言不發,葉檀也默不作聲。白了見狀心中鬆了口氣,然而另一股火氣也冒了上來,他環視一周,眼神最終定在了葉檀身上,而後皮笑肉不笑的言到:“葉檀,這些伎倆都誰教你的?咱們兄弟處了二十年,有什麼話不能痛痛快快的講,非要外人摻合進來?”
他眼神轉到幾位師叔伯身上,恨不能把外人二字措碎在牙縫裏。白了說完這些起身就走,一路憋著氣回到了自己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