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破曉(二)(2 / 3)

兩人拆了幾招,蕭正則很快轉守為攻,昭衍頓覺一股雄渾之力從劍上反震而回,猶如巨獅大象狂撲過來,他沒有轉劍卸力,右手真氣猛吐,左手持傘急攻蕭正則麵門,天羅傘陡然張開,蕭正則捉隙揮出的一掌打在傘麵上,傘立即向後倒飛,昭衍也連人帶劍落在了傘上,一掠飛出三丈遠,蕭正則足下一蹬便追了上去,雙手齊出攻他下盤,卻是同時落空,昭衍仰麵折腰從傘上翻落,神出鬼沒的一劍就從傘下陰影裏飛刺出來,正中蕭正則胸膛,隻見他挺身一震,劍尖割破衣衫擦過血肉,帶起一串火星,徒留一道白痕。

這一劍未盡,蕭正則便返身朝昭衍攻來,他的武功路數偏向大開大合,一招一式盡顯剛猛狠勁,緊追昭衍連攻不停,雖是手無寸鐵,但渾身上下皆可為兵,連偏頭時甩過來的發絲打在天羅傘上都像是毛針猛刺,而昭衍在躲閃間捉隙刺出了二十八劍,俱被他輕描淡寫地化解。

“比起在京城的時候,你的功力可不見有多大長進。”蕭正則失望地道,“你就憑這點本事來殺我?”

昭衍道:“若真如此,我今天就該是來找死的了。”

話音未落,他橫身側翻讓過蕭正則一記直踢,左手虛閃實抓,整條手臂柔若無骨,靈蛇爬樹般纏上蕭正則抬起的右腿,借力將他身子帶偏,自個兒化為遊魚從後繞過,快劍連刺三下,蕭正則一動也難動,憑肉身之力硬接三劍,哪知這三劍竟在瞬息之間分毫不差地刺在他左腹傷處,三重劍勁疊於一點,隻聽“噗嗤”一聲,血濺飛花!

蕭正則麵色驟變,反手一掌向後拍去,昭衍抬劍一擋,身子扭轉如藤,皮肉骨頭好像軟成了泥,這一掌竟未打中實處,他趁機矮身一閃,就地滾出七步之外,泥團兒捏吧捏吧又成了人樣。

“繞、指、柔!”蕭正則一字一頓地道,“不藏了?”

“上回是不敢,這回可是不能了。”昭衍笑道,“我的兩個娘沒留下什麼東西,就這一身絕技,總不能直接帶進棺材裏吧。”

當日他與蕭正則那一戰,看似全力以赴,實則藏招不少,尤其是昭衍極為擅長的繞指柔絕技,非但不能使用出來,還得在交手時克製住出招本能,這回手段盡出,總算有了用武之地。

那一劍刺得深,蕭正則左腹傷處流血不止,他看了眼滿手猩紅,對昭衍道:“你若將陰陽真氣附於劍上,剛才急催勁力便可傷我髒腑,為何不用?”

昭衍沒再說什麼,當蕭正則一拳迫近,他挺劍急刺蕭正則正麵九大要害,後者雖有《寶相決》護體,但藏鋒並非一般凡兵,當下出手如電連接九劍,最後一劍突然隨身回轉,趁繞指柔纏身化勁那一霎,劍刃橫推如水波,蕭正則卸力不及,隻得側身避開劍尖,孰料劍勢似剛實柔,纏絲一般主動粘上他附著體表的護體罡氣,手下勁力三吐,劍鋒貼身三振,淩銳劍氣頃刻透體而入。

蕭正則悶哼一聲,一掌將昭衍震退,旋即化掌為爪鎖住劍刃,快如電光火石,削鐵如泥的無名劍被他硬生生卷彎,昭衍忙振臂抖劍掙開桎梏,靈巧身形滯了半拍,被蕭正則欺身而近,雙手化為鷹爪鉗住他兩肩,猛地拔身而起,昭衍被迫離地上了半空,肩胛疼痛欲裂,心知蕭正則要斷他臂膀,在碎骨聲響起之前,他的腰身陡然發力,雙腿以不可思議的奇詭角度倒踢向上,絞住蕭正則頭頸兩側,上身順勢下翻,兩個人便如流星般墜落下來,劍尖觸地即彈,昭衍借力翻滾落下,回手一劍刺向蕭正則,隻聽一道金石交撞聲,劍尖刺中眉心,未見點滴鮮血。

抬肩震開壓在自己頸側的那雙腿,蕭正則單手撐地橫身出腳,鞭腿正中昭衍腹部,後者隻覺五髒六腑猛顫如顛,整個人貼地倒飛出去,將鋪上薄雪的地麵掃出一道青痕,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張口便吐出鮮血。

“你的功力……”蕭正則身子微晃,臉色非但不見緩和,反而更難看了些,“你根本沒得到方詠雩的功力,甚至連護體的陽勁都用不出了,究竟怎麼回事?”

昭衍的臉色比任何時候都要慘白,他以劍支身站了起來,輕描淡寫地道:“啊,我送人了。”

就在三天前的晚上,殷無濟難得婆婆媽媽地問了他幾遍,每次都得到了同一個答案,他說的是:“對,我想好了,九重陽勁都送給他。”

世人求而不得的《截天功》,對昭衍來說卻是傅淵渟強行為他做下的選擇,這些年來固然因此獲利許多,但陽勁火毒對他的威脅也隨著境界增長日漸壯大,若無步寒英傳他《太一武典》,以太一元氣中和陽勁,怕已步了傅淵渟和周絳雲的後塵。

昭衍始終記得,步寒英教他的第一堂課是封功,忘掉能在短時間內讓他脫胎換骨的截天陽勁,從頭開始穩打穩紮地練武,極盡所能地減少對陽勁的依賴。

因此,他就算失去了陽勁,還有太一元氣和繞指柔,之前托方詠雩從駱冰雁手裏討來的喚生丹正好派上用場,殷無濟能以金針激發他的內力,也能將喚生丹的藥力催發到極致,強行將跌落下去的境界重新拔高,雖是時間短暫,但足夠了。

昭衍沒有截天陽勁,仍可提劍殺敵,而方詠雩沒了截天陰勁,就一定會死。

對他來說,這個抉擇並不難做。

“……那你憑什麼來殺我呢?”

哪怕蕭正則能掐會算,也料不到昭衍會在散去截天陽勁後再來找他決死一戰,這一瞬間他的神情頗為複雜,說不清是欣賞還是惋惜。

“就憑這個啊。”昭衍彎眉一笑,抬劍直指蕭正則麵門,“怎樣才能殺死你……這個問題,早在數月之前,你就已經親口告訴我了。”

劍光飛閃如流星!

自然,大白天裏縱無明日當空,也不會有星月現世,在靠近河岸的這片戰場上,隻有腥風血雨,不見白虹貫日。

盾牌陣被方詠雩一鞭抽開後,他猛地從馬背上飛身而起,直接掠至軍陣之上,玄蛇鞭如龍蹈海,毫無章法可循,不論誰被鞭風掃中,當場筋斷骨折而亡,轉眼便有一圈又一圈的人死在他鞭下,眾兵心生膽怯,暗衛們奪過長兵器挺身圍上,左邊攢刺,右麵打挑,試圖將這龍蛇一樣的長鞭絞住成結,再把方詠雩拉拽下來,孰料方詠雩鞭法突變,手臂沉勁下劈,鞭子如長槍一般直刺而下,洞穿一名暗衛的軀體後去勢未絕,深深釘入地麵,大風同時卷起,長鞭倏忽傾斜,方詠雩單手握鞭,順風橫身搖擺,好不容易圍過來的一圈人又被他向後踢飛,硬生生從密不透風的軍陣裏開辟出一方天地來。喵喵尒説

江煙蘿遠遠見到這一幕,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就算昭衍放了方詠雩一馬,此人也在蕭正則手下負傷不輕,九重截天陰勁固然厲害,卻撐不住久戰消耗,方詠雩怎會在短短三天裏元氣盡複,武功更甚從前?

她有滿腹疑惑,但已來不及多想,軍陣先被明淨三人衝殺了幾回,已是折損了不少人手,再看方詠雩現在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架勢,不消幾息就劈開了一條血路,這些人如何攔得住他?一念及此,江煙蘿當即轉身,趁方詠雩還沒搶入近前,長袖一拂卷向展煜,準備擒拿人質在手讓方詠雩投鼠忌器,也好挫其銳氣。

展煜豈能不知江煙蘿作何打算,他仰頭下腰,堪堪避開撲麵而來的一袖子,旋即反手一劍朝江煙蘿胸腹削去,江煙蘿料到他有此一招,左手疾落抓住劍刃,絲線順勢向上將他的手腕死死纏在劍柄上,陡然朝自己這邊一扯,展煜來不及掙脫,隻得翻腕出劍,自下而上刺她咽喉要害,不想江煙蘿縱身一躍,飛燕般從他頭頂掠過,絲線扯動利劍掉轉鋒芒迫近展煜幾身,隨著江煙蘿遊魚似的繞周一轉,展煜連人帶劍被絲線捆住,一道道血痕滲透衣衫,委實觸目驚心。

他本可揮劍破開桎梏,奈何鏖戰下來氣力已竭,江煙蘿猛出一腳攻他下盤,趁勢欺身直取咽喉,卻聽腦後風聲突起,竟是駱冰雁揮出白練纏住了她的手。

冷哼一聲,江煙蘿手臂急翻,一條蜈蚣從她袖中飛出,隨著白練抖擻,隻一瞬就撲到了駱冰雁身上,張開口器咬住她手背,本是白皙如凝脂的皮膚立即發黑,駱冰雁麵色大變,手下卻是毫不卸力,白練扯得江煙蘿身形一趔趄,展煜趁此機會就地一滾,劍鋒斬斷絲線,可不等他起身,已有十多名暗衛圍攻而至,數把刀劍齊下,勢要將他大卸八塊!

“師兄——”千鈞一發之際,方詠雩終於殺到,玄蛇鞭橫揮狂舞,將要落在展煜身上的刀劍應聲而斷,他手臂再抖,鞭頭繞了個彎兒纏住展煜腰身,直接將他拋往明淨和駱冰雁所在方向,同時步法連變,一晃又一斜、一閃又一掠,活活把緊跟江煙蘿左右的那幫子親隨劈開分散,提掌向她頭顱拍去。

這一掌如影隨形,江煙蘿展開身形向後飛退,抬手揮出三道絲線纏住長鞭,突覺一股極寒極烈的古怪內勁透線而來,江煙蘿一時不察,整個人霎時忽冷忽熱,體內真氣也被擾亂半拍,當即掐斷絲線,但方詠雩已追趕上來,牢牢將她困在身周三尺之內,口中不忘高聲喊道:“師兄,你們先走一步!”

展煜好不容易見到他平安無恙,一顆心還沒落回肚子裏,就見江煙蘿故意以身為餌將方詠雩引入陣心,人潮很快將兩人的身影淹沒,他腦中“嗡”了一聲,不顧一切地要衝上去,被白練攔腰擋了回來,駱冰雁急聲道:“他沒事,我們走!”

她不似展煜關心則亂,一眼就看見玄蛇鞭翻飛如浪,不住有人被甩上高空,旋即重重落下,仿佛那邊下了一場“人雨”,被方詠雩用拳掌打死打傷之人更是模樣極慘,有的渾身結霜,有的卻通體赤紅,實在怪異非常。

再精銳的兵馬也有畏懼之心,所謂士氣逃不過“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真理,眼看著刀槍劍盾都難近方詠雩一人之身,千百精兵和一幹暗衛縱使能將他團團圍住,卻無法阻止他大開殺戒,身邊的人乃至自己隨時可能斃命,這樣的恐怖足以讓人膽怯,原本密不透風的陣勢逐漸露出破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