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死路(三)(2 / 3)

穆清劍走輕靈,展煜身法飄忽,二人以遊鬥之法化解圍攻,旋即身形錯分,一人上天一人入地,但見展煜在半空中折身倒掛,反手背劍向上揮舞,鐵絲網未及他身便被劍刃絞住,以一己之力帶得四人撞向兩邊石壁,而穆清如流星般墜向地麵,劍尖觸地一彎,卷起積水如浪,“玄月飛霜”旋斬四方,緊追而下的幾道黑影立即見血封喉!

兩人都有一手好劍技,又將《三十六絕劍》融會貫通,彼此心意相通,在這逼仄穀道內騰挪飛轉,靈活如一對蝴蝶,一塊塊震落的碎石被劍氣裹挾擊出,或使“千斤墜”破敵陷阱,或雙劍聯手逼殺強敵,硬生生從高處殺出了一條血路來,將所有埋伏在此的暗衛逼得向下落去,搶得了上方地利,穆清這才提起一口真氣,大聲向外喊道:“莫要戀戰,速取穀道!”

這一聲疾呼傳出,陸無歸足下一蹬就要殺去,被謝安歌拚力攔住,隻得痛下狠手,奪過一柄短刀攻她上身,謝安歌側身急閃,卻忘了自己左臂已缺,這一刀與她擦肩而過又翻轉而回,利刃劈上左側肩背,她悶哼一聲,陸無歸的臉色也是一變,忙要回手收刀,不想被謝安歌一劍刺向腋下,雖是及時躲開,但身上也多出了一道血口。

就在這時,駱冰雁輕叱一聲,金珠重擊泥水坑,白練拖泥帶水橫掃四方,圍過來的一圈敵人都被震得口噴鮮血,隨即有兩柄小斧一左一右從她身後飛出,呼風引雷般劈開兩顆頭顱,見血之後倒飛回手,那掌門罵道:“打個屁,風緊扯呼!”

說罷第一個往穀道衝去,駱冰雁見狀搖頭失笑,金珠白練清出一片空地,己方還活著的八九人立即向她靠攏,白練猛震將追兵抵擋在後,一行人向著穀道魚貫而入,與裏麵的活人死人撞了個正著,二話不說又動手拚殺。

駱冰雁落在後麵,回頭喊道:“謝掌門!”

謝安歌本是強弩之末,為了拖住陸無歸已耗得她筋疲力盡,現在又添了新傷,雖聽見了駱冰雁的呼喚,但已有心無力,陸無歸見她欲走,攻勢愈發淩厲,捉隙抓住她右手腕,旋身欺至背後,壓著謝安歌將劍抵在了自己頸前。

“小道姑,你們是走不脫的!”陸無歸感受到從謝安歌背後滲出的血濡濕了自己胸前衣襟,聲音微顫,“你信我,你要信我啊!姑射仙……”

眼見前方出現了一片疾行的黑影,陸無歸到了嘴邊的話不得不咽回去,轉頭向穀道喊道:“謝安歌在我手裏!你們誰想救她,立即給我回來!”

數丈之外,穆清聞言渾身巨震,她顧不得許多,一蹬山壁就向這邊飛掠,展煜自不能讓她孤身涉險,連忙緊隨其後,而駱冰雁剛用白練吊死一個殺到麵前的暗衛,出路就在眼前,她一咬牙,終是往前奔去,其餘人原地躊躇片刻,有的隨她而去,有的折身而返。

見狀,陸無歸心頭一鬆,他剛要開口,卻覺手下抓著的腕子猛然一動,瞬息間來不及多想,他翻手折腕,劍刃脫手落下,偏離了謝安歌的脖頸,可不等他鬆口氣,便有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大力將他的手震開,謝安歌右手接劍,寒光在她臉上一閃而逝,疾步後撞的同時,回劍刺向自己胸膛。

陸無歸被她撞得一趔趄,出手也慢了半拍,五指倒握三尺青鋒,勉強將這一劍向下拽去,卻不過錯開了心口,捅入謝安歌小腹。

血濺了滿身,也濕了滿手。

謝安歌脫力的手鬆開劍柄,整個人也向下倒去,陸無歸隻覺懷中一沉,他終於如願將她抱住了。

“小……道……姑……”

這三個字的氣音顫抖著出口,很快被穆清尖叫的一聲“師父”蓋了過去。

穆清驚見這一幕,若不是展煜及時拉了她一把,整個人都要從高壁上跌下來摔得頭破血流,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過來,想將謝安歌從陸無歸懷裏搶走,卻沒能得手,正要出劍疾攻,肩膀便被展煜按住。

“清兒,別慌!”展煜按住穆清的肩膀讓她回神,“謝掌門傷重,不可妄動!”

陸無歸沒看他們一眼,小心將謝安歌放平在地,伸手去探她的情況,萬幸人還活著,但氣息脈搏都已微弱至極,因著劍在最後關頭被帶偏了,故而沒有刺中要害,隻是劍身沒入不淺,可見謝安歌下手之果斷,若不及時施救,她很快會失血過多而死。

他當即封住謝安歌身上數道大穴,從懷裏取出金瘡藥,一股腦用在她身上,再用手捂住她的傷口,將最精純溫和的真氣傳入她體內,不惜代價為她療傷續命。

另外四個趕回來的人慢了兩步才抵達,見此情形無不大驚失色,紛紛怒火中燒,卻聽穀道那邊突兀傳出了幾聲慘叫,刺得人耳疼膽戰。

展煜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他攔下穆清和四名同伴,回頭看向穀道,隻見駱冰雁與那位掌門人去而複返,身上不僅多出了數道血痕,傷處還在迅速潰爛,瞧著像是雨點,既詭異又駭人。

他驚道:“怎麼回事?”

駱冰雁白著臉道:“姑射仙在那邊!”

雨勢雖然小了,但還沒有徹底停歇,他們一行五人全力殺出穀道時,迎頭遇上了一蓬雨水也不以為意,可這“雨”沾身無恙,過了幾息才開始皮黑肉爛,方知是中了埋伏,即將踏入的河流裏倏地衝出數條人影,走在最前麵那個人立即身首異處,其餘兩人也在片刻間慘遭殺害,隻有駱冰雁二人仗著武功高強、身法靈活,硬頂著毒水沾身衝了回來。

她話音剛落,一陣清悅的笑聲就響了起來,所有人的心都被狠狠揪了一下。

前後兩邊的腳步聲幾乎同時到達,從山穀另一端疾步趕來的是一隊不下兩百人的地支暗衛,他們甫一靠近便擺開陣勢,殺氣凜然,有如狼群,而在穀道之中,數條身影縱躍飛出,當先一人白衣若雪,美若仙子下凡塵,不是江煙蘿又是何人?

與這邊的兩百人相比,江煙蘿領著的十個暗衛委實微不足道,可他們身上都掛著裝滿毒水的竹筒,這毒水連頑石土塊都能腐蝕,何況是血肉之軀,駱冰雁二人雖僥幸逃出了陷阱,但身上沾了毒水的地方正在潰爛起泡,痛得鑽心刺骨。

誠如展煜所料,深穀兩端都有伏兵,一邊是兩百名精銳高手,一邊則是陸無歸、江煙蘿布設好的陷阱,無論哪邊交起手來,另一邊都會立即趕來夾擊包抄,就算他們僥幸逃出了穀道,真正的危險還在出口附近,可謂是剛出虎穴又入狼窩。

“陸長老,你抓住了謝安歌,實乃大功一件,我當為你向閣主請賞!”

江煙蘿輕盈如絮般落在地上,看見陸無歸正為謝安歌施救,目光一掃傷處位置,從袖裏取出個小藥瓶丟了過去,指點道:“這一劍應是捅在了脾髒邊上,險之又險,好在你及時封住了她上身大穴,現將此藥丸喂她一粒,可保人活著被送到閣主麵前。”

蕭正則雖不曾親口答應陸無歸的換命之約,但江煙蘿心知謝安歌是飛星案的重要人證,蕭正則不會輕易讓她死去,自己成事在即,犯不著在這節骨眼上為一點蠅頭小利戳他肺管子,故而這一瓶當真隻是傷藥,若還摻雜其他,隻怕這半條命已沒了的老道姑是真要去見三清了。

陸無歸撥開塞子,人參的味道便逸散出來,他知道這是吊命的好東西,當下給謝安歌喂了一粒,口中不忘道:“多謝仙子解囊相助。”

“你我如今也算同僚,何必這般客氣?”江煙蘿笑靨如花,旋即目光掃過展煜,不無惋惜地道,“展大俠,你竟還活著呢。”

當初方、江兩家聯姻結好,江煙蘿既是師母江夫人的親侄女,又是師弟方詠雩的表妹兼未婚妻,展煜對江煙蘿也算得上頗多關照,不想風雲易變人事全非,如今他再看江煙蘿,眼中隻有殺意。

展煜冷冷道:“我尚在人世,你很失望?”

“你沒死,穆姐姐也還活著,果真是情緣深厚,可憐我那哥哥一腔癡心付諸東流,孤零零下了黃泉。”江煙蘿看向被他擋在身後的穆清,“穆姐姐,我是真想讓你做我嫂嫂的。”

穆清眼眶微紅,咬牙道:“江煙蘿,我且問你——煜哥在陰風林慘遭白淩波暗算,是否與你有關?”

江煙蘿“啊”了一聲,事到如今也沒什麼也隱瞞的,她爽快地承認道:“展大俠智勇雙全,又是你的心上人,我於公於私都得先行將他廢去,可惜白淩波是隻繡花枕頭,即便得了我的藥,也不過擊穿了他一對膝蓋骨……罷了,我本就不急著殺他,死人隻會成為活人心裏的絕響,我想讓他活生生地爛給你看,你便知道我哥哥有多好了。”

她笑容清淺,語氣也溫柔,說出來的話卻比腐肉蝕骨的毒水更讓人不寒而栗。

穆清臉色慘白,握劍的手青筋畢露,卻聽展煜道:“江煙蘿,你固然機關算盡,但人心非死棋,蓮出淤泥而不染,所謂人性善惡,不是你能一手拿捏的。”

“我知道呀,早在棲凰山大變之前,我就明白有些人的心真如石頭一樣,冥頑不靈。”江煙蘿摸著手上的魚鷹指環,“不僅是我哥哥,還有我的親姑母。細算起來,姑母她嫁給方懷遠不過十年,江家卻是生她養她幾十年,就為了你們這幫外人,她辜負了我爹的好意,偏要趕回去找死,我給過她機會,可她連我遞過去的一杯水都存疑,我隻好遂了她的意,讓她死在欲救之人的手裏,教哥哥好好看一看她的下場,可惜……他還是重蹈覆轍了,不圖名利不計前程,甚至連可笑的情愛也不去追求,白白賠上了所有,當真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