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死路(二)(1 / 3)

眼見蕭正則一步踏前,尹湄立即側身避讓,指爪以毫厘之差從她頸邊抓過,截斷幾縷亂發,她心頭一駭,腰肢發力後仰下落,旋即翻滾橫飛,輕盈靈動如風擺柳,連躲蕭正則三抓。方越見她遇險,長刀急揮,斜劈蕭正則背後,衣衫割裂,皮肉毫發無傷,卻見刀刃翻轉,繞過腰身斜指向上,疾刺腋下空門,蕭正則折身回肘一撞,險將刀尖折斷,左手順勢擒住方越右腕,五指發勁一扣,方越臉上閃過痛色,卻是拚著腕骨劇痛陡然翻刀,利鋒鋸木一般劃過蕭正則左腕,發出令人捂耳的金石刮擦聲,足見刀勁淩厲。喵喵尒説

突然間,一道長影挾雨而來,蕭正則鬆開方越橫身飛出,鞭頭打中他適才站立之處,猶如毒龍鑽洞,磚石應聲破開一個窟窿,他人在半空,玄蛇鞭咄咄相逼,如有萬千長蛇淩空狂舞。方越趁此機會滾出戰圈,正要與尹湄會合,卻見麵前寒光飛閃,他想也不想就偏頭閃躲,同時舉刀相迎,可惜先機已失,竟被另一把刀生生壓了下來,刀背深陷肩窩,迫出一道紅痕。

蘭姑怒道:“哪裏走?”

刀鋒不斷下壓,方越身形寸矮,猛然雙腿一彎,縱身彈起,蘭姑隻得倒退,尹湄也從後方撲擊而來,配合方越急攻蘭姑。如此幾個回合下來,總算將人逼至角落,蘭姑與方越先後一躍上牆,雙刀在牆頭上交鋒數招,斬碎雨花萬點,一時間難分高下。

尹湄正欲蹬牆上去助戰,聽到腦後勁風乍起,即刻側身回頭,卻見蕭正則不知何時從鞭圈中脫身出來,一掌劈在她腦袋右側,整麵牆轟然塌了一半,殘磚碎石迸濺紛飛,尹湄隻覺頭皮一麻,左手搓掌成刀斬向蕭正則咽喉,身子向右斜轉,欲從他身邊逃離開去,可蕭正則出手極快,她隻得勉強招架,一躲再躲,始終逃不出三尺之遙,如在原地打轉。

這時,蕭正則開口問道:“玉無瑕現在何處?”

尹湄先是大驚,旋即心念一動,冷笑道:“你竟也不知,那就最好了!”

自打得了京城傳來的暗信,尹湄心中牽掛恩師安危,沒再睡過一個好覺,之所以留下來以身犯險,也是想要借此機會試探出玉無瑕的下落,如今聽到蕭正則這般發問,她心中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須知有時候沒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蕭正則麵沉如水,身形陡然一動,尹湄連退三步,隻見他左右急抓而來,忙探手向前分花拂柳,四隻手你來我往幾不見影,終是尹湄慢了一拍,即將要被蕭正則擒住雙臂,忽見方詠雩欺身而近,屈肘將她撞開,兩掌齊出迎了上去!

方詠雩的父母都是南方人,他雖身量頎長,但骨架並不粗大,一雙手更是白淨修長,蕭正則勁力急催猛震,他的兩條胳膊便向外翻轉,筋骨扭折,眼看就要被活活擰斷雙臂,隻見他眼中血光乍現,十指如鉤鎖住蕭正則兩手腕脈,後者隻覺兩股極陰寒氣同時從左右手上襲來,雨水凝冰,寒霜覆體,裸露在外的皮肉竟在頃刻間被凍成了青白色!

麵對蕭正則這般強敵,方詠雩不敢有絲毫輕忽大意,隻在最初試探了幾個回合,之後都是全力以赴。平心而論,蕭正則不愧為穩壓聽雨閣四天王的閣主,其內力之深厚、招式之精妙、武學之廣博都是方詠雩生平僅見,交手不過百多個回合,他已手段盡出,對方仍遊刃有餘,倘若再耗下去,方詠雩勢必力竭人亡,絕無翻盤餘地,索性孤注一擲,同蕭正則比拚內力。

單論功力深淺,方詠雩絕不是蕭正則對手,此舉似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長,然而截天陰勁自帶寒毒,這毒無形無狀,與一身真氣相融,比寒冰更刺骨,如陰魂般纏人,一旦侵入人體便凝血凍氣,當初玉無瑕隻用了些微內力就能將陳敏活活凍死,眼下方詠雩豁出命來緊扣蕭正則雙手脈門要穴,九重陰勁急催猛放,蕭正則縱有金剛不壞之身,終究無法盡辟寒暑,隻得運足功力抵禦陰寒,眉睫浮現霜色,又被雨水衝刷化去。

尹湄被方詠雩撞了個踉蹌,回頭就見兩人爭鬥角力,《寶相決》雖不如截天陽勁那般極陽極烈,但也是一門精純陽剛的玄妙絕學,蕭正則憑借雄渾內功阻止寒氣蔓延全身,方詠雩亦拚盡全力攻其經脈,雙方針鋒相對,誰也不敢有半分退讓,雨水沾身結冰,又融化成水。

“不好!”尹湄臉色驟變,方詠雩這法子確有奇效,可他的功力不如蕭正則深厚,後者現在雖是動彈不得,卻將全身真氣內收護體,且看他身上凝冰化水,便知寒毒未能深入肺腑,一旦方詠雩後繼無力,便是勝負分曉之時!

一念及此,尹湄疾步上前,兩指疾插蕭正則雙目,不想指尖尚未及身,便撞上了一股罡氣,竟是難以寸進,她正要拚力再試,突覺頭頂厲風壓下,連忙斜身出掌,震開了蘭姑偷襲一刀。

驚見蕭正則遇險,蘭姑哪還顧得上對方越窮追猛打,立即從牆頭上一躍而下,揮刀震開了尹湄,旋即刀鋒偏轉,悍然劈向方詠雩,被趕過來的方越橫刀擋住,許是救主心切,她當即刀交左手攔截方越,腳下向後倒退,右掌直拍方詠雩腹部!

似這等高手相拚,外人實是插手不得,蘭姑這一掌用盡全力,要麼破了方詠雩的護體罡氣,要麼經脈盡斷而亡,方詠雩無暇回頭去看,隻能鼓足內力疾攻蕭正則,可正如尹湄所料,截天陰勁本就強攻弱守,他能將蕭正則手腳冰封,已是損耗巨大,此刻再度強提真氣,丹田裏痛如針紮,經脈骨髓陣陣發冷,那要命的寒症竟有發作之勢,盤踞心口的那股極陽真氣也再度蠢蠢欲動起來。

就在這時,方詠雩突覺腹部一涼,蘭姑的右掌不僅沒被罡氣彈開,還輕而易舉地抵在了他的氣海穴上。方詠雩已到了外強中幹的地步,登時心道不妙,卻不料一股森然寒氣從蘭姑掌中泄出,順著氣海穴迅速傳遍陰脈,將要枯竭的丹田霎時如同久旱逢甘霖。察覺到源源不斷的寒氣湧入體內,方詠雩驚愕不已,須知《截天功》高深莫測,對其他武學的壓製極為明顯,就算是同屬陰寒一道的內力,在截天陰勁麵前也要化為烏有,而蘭姑這一掌竟能補充方詠雩本身所剩不多的真氣,除了兩股內力同為截天陰勁,絕無其他可能!

蕭正則正全力抵禦截天陰勁,發現方詠雩氣力將竭,本欲乘勝追擊,孰料對麵真氣暴漲,立時令他壓力倍增,再看蘭姑以掌抵住方詠雩氣海穴,手背青筋凸出,絲絲寒氣外泄,哪還看不出端倪何在?

“玉無瑕……竟然是你!”

這短短一句話從蕭正則口中說出來,竟帶了些微因寒冷產生的顫音,臉龐上終於浮現出可怖的青白色,越來越厚的冰霜從手腳向軀幹蔓延。

方越看得駭然,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情況?”

“不可上前!”尹湄橫臂將他攔住,猶帶血絲的雙眼死死盯住“蘭姑”,震驚與狂喜一同在心間翻湧起來,“她、她是我師父!”

血是凝固的,氣是靜止的,連打在身上的雨水,也是越來越冷的。

隻消片刻,蕭正則的身軀幾乎被寒霜封凍,整個人就像一尊僵硬的冰雕,露在外麵的臉龐青氣大盛,白霜兀自向上蔓延,即將凍住他的頭顱。

“哢嚓”一聲,極其細微的裂響從下方傳了出來,本該在雨聲中幾不可聞,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見了。

蕭正則驀地抬起頭來,全身皮膚都變得瑩白如玉,仿佛上等羊脂玉雕成的佛像,排山倒海般的內力破浪而來,覆蓋體表的層層寒冰隨之碎裂,方詠雩強催內力也抵禦不住,當即口鼻溢血倒飛出去,“蘭姑”伸手欲救,猛地抬手一擋,被蕭正則一爪壓下,抓破左邊臉頰,順勢撕下整張薄如蟬翼的麵具。

“聽雨閣二十二營精銳齊出,整個京城幾乎被刮地三尺,想不到……竟是燈下黑。”

聽到蕭正則這句話,玉無瑕伸手摘掉臉上殘留的填充物,露出被雨水衝刷幹淨的本來麵目,鎖骨菩薩曾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人,即便韶華已去、素麵朝天,她仍然美得讓人心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