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摩斯又做了另一番案情分析,他說:“假設摩提墨·特瑞庚尼思不在作案現場,而是另外有一個人驚擾了正在打撲克的人,那麼這個人又是誰呢?他所做的這種聳人聽聞的恐怖印象又是采用什麼方法傳遞給屋裏麵的人呢?首先我們可以排除潘特太太,很明顯她不是殺人凶手。那麼會不會有人爬到花園對麵的窗戶上,通過某種方法製造了恐怖效果,讓看見的人神誌失常、精神失控呢?有沒有什麼蛛絲馬跡?這方麵的唯一線索是摩提墨·特瑞庚尼思提供的。他說他哥哥看見花園裏有什麼東西在走動。這就奇怪了,因為那天晚上下了雨,雲也濃,夜黑得很,凶手要想驚動屋裏麵的人就必須把臉緊貼在窗戶上才能讓裏麵的人看見。這扇窗戶外麵有3英尺寬的種花範圍,但是在這3英尺寬的種花範圍上沒有留下任何腳印啊。我們很難想象這個殺人凶手是用什麼方法製造了那種聳人聽聞的恐怖印象,而且我們也沒有發現什麼跡象能夠說明這種煞(shà)費苦心的殺人動機。你現在應該清楚我們目前的處境了吧,華生?”
“我非常明白。”我回答得信心十足。
“但是,如果我們再多一些線索,情況或許會好得多。”福爾摩斯說道。
我們重新回到小屋的時候,看到了屋裏有一個客人在等我們。這個人身材高大,五官端正,頭發已經全白了。他長著一雙惡狠狠的眼睛,鼻子是鷹鉤鼻。他就是我們的客人—獵獅人、冒險家裏奧·司登戴爾。他一直獨來獨往,我行我素。除了旅行之外,他一直都把自己藏到沒有人煙的阿裏昂斯森林裏的一間小木屋裏麵。他一個人看書,閉門不出,過著絕對隱居的生活。因此,對於他的突然來訪,我們也弄不清他的真實來意。他的解釋讓我們對他有了一點了解,他對我們說:“你們別這樣吃驚,我絕沒有其他意思。我和喬治·特瑞庚尼思還是表兄弟。他們的不幸就是我的不幸,我必須來看看情況。雖然我一直一個人獨來獨往,但我和他們還是親戚,我們小時候非常要好。在沒有收到這個消息之前,我正準備去非洲旅行呢,我是今天早上才聽到這個可怕消息的,看看我能不能幫助你們。”
福爾摩斯問他:“這會耽誤你去非洲旅行的,你不在乎嗎?”
“我不在乎,我可以搭下一班船,依然可以愉快地到非洲旅行。”
“我想喬治和歐文以及死去的布仁妲會感激你的。”
“但願如此。我跟你說過我們是親戚。”
“不錯,你講得很正確。你的行李都搬到船上去了嗎?”
“還沒有,先生。我是收到了電報才知道這個噩耗的。”
“請問,是誰發給你的?”福爾摩斯疲倦的臉上閃過了一絲陰影。
司登戴爾怒視著福爾摩斯,口氣很粗魯地說:“電報是朗黑牧師發給我的。接到他的電報,我就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
福爾摩斯說:“非常感謝,司登戴爾先生,有你的幫助,我想這個案子應該會真相大白的。我希望你能夠一直幫助我們,直到這個案件最後結局。現在我還不能為這起慘案畫上圓滿的句號。”
“神探先生,以你的偵探水平,現在應該有了一個主要的懷疑對象了吧?”
“很抱歉,我想我有權暫時不告訴你。”
“你這不是耍我嗎?你應該知道,隨便浪費別人寶貴的時間是不道德的,你說呢,我的神探先生?”司登戴爾勃然大怒起來,說完他就走了。他剛走出小屋幾分鍾,福爾摩斯立刻就跟了出去。他直到晚上才回來。
“司登戴爾所說的都是真實的,他沒有騙我們。華生,我剛剛到了朗黑牧師那兒向他打聽了一下裏奧·司登戴爾有關於電報的各種事情,朗黑牧師證實了司登戴爾的情況屬實。他的確要去非洲旅行,他一接到朗黑牧師發給他的電報,就推掉了他的旅行計劃,親自跑來了解案情的調查情況。華生,你有什麼意見嗎?”
我說:“司登戴爾很關注這件事情,並且有不查出案件凶手就誓不罷休的決心。”
“非常關注?不錯,你說得很正確。讓我們再努力一點。華生,我們就差那麼一點線索沒有掌握,一旦掌握了,事情將會不可想象地好辦。”
我相信我朋友福爾摩斯的能力,他一定會有辦法成功地破獲這起案子的。但事情的發展越來越複雜,簡直是撲朔迷離,恐怖的氣氛更加濃厚了。
第二天早晨,我們起得不是很遲,我們正準備吃早餐去,這時,我們聽見了急促(cù)的馬蹄聲,我忍不住往外一看,一輛馬車正飛快地趕了過來。馬車在我們門口停下了,朗黑牧師從大馬車上跳了下來,奔入花園。福爾摩斯已經穿好了衣服,我們也像朗黑牧師那樣匆忙地往樓下走去。
朗黑不停地氣喘籲(xū)籲,我們安撫了他好一陣,他的情緒才慢慢平緩下來,但仍然顯得非常恐懼。
朗黑驚恐地說:“不好了,不好了,真的有魔鬼,我們現在都成了魔鬼撒旦(sdàn)的犧牲品了。摩提墨·特瑞庚尼思先生昨天晚上死了,他死的樣子跟他的家人死時一樣。”
福爾摩斯的眼睛也睜大了起來,這個消息讓他緊緊皺上了眉頭,他的臉色也難看了起來,又是一件棘(jí)手的慘案。“你的馬車能夠承受我們幾個嗎?”福爾摩斯急切地問朗黑牧師。
“能!”朗黑也像福爾摩斯那樣急切。
“好得很,華生,我們先暫(zàn)時委屈一下我們的肚子吧。
“我們趕快到案發現場吧,原始的案發現場能夠幫助我們發現原始的作案動機。”
摩提墨在朗黑的教堂住宅裏租了兩間房子,一上一下,都是在拐角處。樓下是客廳,樓上是臥室。從房間裏麵可以看到外麵的槌(chuí)球場,球場的範圍覆(fù)蓋到窗底下。我們是最先到達案發現場的,警察和法醫可能還在路上。
案發現場在樓上的摩提墨臥室,房間森然恐怖,死氣沉沉。第一個進來的是個仆人,他早已經打開了窗戶,不然會讓人更加難以忍受。可能是因為桌子中央的油燈仍然亮著的原因,房間裏麵煙霧繚繞,桌邊坐著死者。他的身體向後倒在椅子上,胡子少得很,也跟屍體那樣僵硬,眼鏡已經推到了額頭上;那張黑臉正麵向窗外,五官扭曲成一塊,恐懼的神態和他死去的妹妹死時神態沒有什麼兩樣。屍體早已像冰塊那樣,又冷又硬,他穿戴整齊,但是有匆忙穿上的跡象。我們看得出來,他曾經睡過覺,慘案是在天快要亮的時候發生的。
福爾摩斯一到案發現場就進入了偵探的角色,霎(shà)時間,他像獵犬一樣機警,他那雙閃閃發光的眼睛,表明他已經發現了可疑的線索。他一會兒跑到外麵的草坪上,一會兒又從窗口爬進房間;他一會兒在屋裏走來走去,一會兒又跑到臥室。他用最快的時間檢查了臥室裏麵一切值得可疑的地方。他推開窗戶,仔細嗅了嗅,又朝外麵張望了一番。這個時候,他的臉色陡然紅漲。很明顯,他發現了更重要的線索,他愉快地呼叫了一聲,不顧一切地跑到了樓下。他把臉緊貼著草坪地,似乎在聆聽什麼聲音,緊接著他又一躍而起,再一次鑽進了臥室裏。他的臉上已經有了微笑。調查結果肯定讓他非常滿意。他又仔細地檢查了那盞很普通的油燈,不停地比畫油燈的大小,他還將放大鏡派上了用場。放大鏡在蓋著燈罩口的雲母板上晃來晃去,他非常小心地從雲母板上刮了一點灰燼裝進他隨身攜(xié)帶的一隻信封裏,然後折貼好,又把信封套進了筆記本裏麵。過了不久,警察和醫生來了,福爾摩斯已經幹完了他的初步工作,我們三人一起來到了外麵的草坪上。
福爾摩斯笑著說:“進展得還算順利,我在這裏多少不太方便,不然讓那些警察的臉往哪兒擱(gē)呢?朗黑牧師,我知道你有辦法讓那些警察注意臥室窗戶和擺在客廳裏的燈,非常感謝。這兩者是整個案子的重要突破口,如果突破成功,一切就好辦多了。如果他們願意進一步了解情況,我會在我們的房間裏恭候他們的大駕。不多說了,我現在該回去了,華生,你說呢?”
兩天後的情況跟兩天前案發的情況一樣,警方沒有任何進展。他們也沒有來找過福爾摩斯。或許警方對一名業餘偵探插手這件事感到很氣憤;或許警方自以為已經有了破獲這宗慘案的重要線索吧。在這兩天裏,福爾摩斯有時在房間裏邊抽煙邊思考,有時自個到鄉間長途漫步。回來後他對去了哪裏一字不提。
他在房間裏做了兩個實驗。第一個實驗是他事先買了一個和摩提墨·特瑞庚尼思先生遇害那天早上在他房間裏點著的一模一樣的燈。他把油倒進了燈裏,滿滿的,是牧師住宅裏用的那種油,然後非常詳細地記下了燈油燒完所需要的時間。第二個實驗很恐怖,我和福爾摩斯都參加了那個現在回想起來身體都會起疙瘩(gē da)的實驗。
那天下午他對我說:“還記得嗎?華生,我們調查了很多線索,其中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第一個進房間的人對房間裏空氣的反應。當時摩提墨·特瑞庚尼思在講述他最後一次到他兄弟家裏的情形時,他不是說過醫生一進房間就倒在了椅子上嗎?讓我們再回憶一下潘特太太,她也說過她一進屋後就暈倒了。她是後來醒過來才開的窗戶。現在這次是摩提墨·特瑞庚尼思自己的房間。雖然仆人在我們進房間之前就打開了窗戶,但是誰也不會忘記剛進去的時候那種讓人難受的氣味吧?我特地問過那個仆人,他後來也感到很不舒服,他不得不去床上休息。”
福爾摩斯接著說道:“這已經再明顯不過了,關於這一點,我敢肯定,前後兩個案子都有毒氣的痕跡,依此類推,我們能夠掌握的重要線索是這兩個案子都有東西在燃燒,前麵一個案子是壁爐,而現在這個案子是燈。很明顯摩提墨這個案子是特地點上燈的,而且是在天亮後才點上的。這是為什麼?再明顯不過了,燃燒物質,令人窒息的氣味使被害人神誌失常和死亡。”
“你說得沒錯!”我很欣賞也很佩服他的嚴謹推理。
“最起碼這種假設是成立的。由此,案子也越來越清晰了,事實上,肯定有什麼東西在燃燒後產生了讓人中毒的氣體。在喬治·特瑞庚尼思那個案子裏,這種有毒的物品是放到火裏麵燒的。因為窗戶關著,燃燒著的火或多或少把煙霧推向了煙囪,所以可以判斷第一件慘案的毒氣沒有第二件慘案濃重,要知道後麵這個案子的毒氣根本排不出去。正因為如此,我們又可以推斷出,在前麵那個案子裏,那個女人的死,有可能是她器官格外敏感的原因,所以被毒死了。她兄弟的神經係統卻遭到了破壞。在這一樁案子中,毒藥的效果已經發揮到了極點。事情已經有了一定眉目,這兩起案子都是投毒案。”
我好奇地問道:“那能是誰投的毒呢?”
“我特別留意摩提墨·特瑞庚尼思的房間,我需要看到我想看到的東西。事實上,我比較幸運,我在雲母擋板和油燈的防煙罩上發現了殘留物。在它們的上麵,我發現了一些片狀的灰燼,在邊上還殘留了一圈沒有用完的棕色粉末。我特地用信封裝上了一半。”
“幹嗎隻裝一半呢,福爾摩斯?”
“我不是說過嗎,還有官方警察也在調查這起案件,我把我發現的線索和證據都留給了他們,我不能便宜占盡吧。這下就看他們的本事了。如果他們不那麼馬虎大意的話,雲母板上殘留的毒藥,他們應該不會放過。”
“可是那些警官未必有你想象的那麼聰明。”
“希望他們不至於那麼粗心吧。”
“但願如此。”
“現在,我要做一個實驗——很危險的實驗,甚至能奪取生命。”福爾摩斯說道。
我疑惑地看向他。福爾摩斯解釋道:“好了,華生,我的朋友,我們現在要冒一點險,我們要把毒藥放在油燈上燒,我們不要那麼玩命,保護措施應該事先做好,先打開窗戶吧,上帝還不想讓我們這麼早就和他見麵呢。華生,委屈你了,誰叫我們是朋友呢!我們就這樣麵對麵地坐著吧,我離毒藥有多遠,你就要比我離毒藥更遠一點。房間的門就允許它半掩著吧。現在我們互相看著,要是發現情況不對,就立刻停止實驗。就這麼簡單,開始吧。我先把藥粉從信封裏倒出來,把它們撒到點亮的燈上。嗯,我們就老老實實地坐在這裏拭目以待吧,仔細瞧瞧,會有什麼東西或者會有什麼現象發生。”
那些藥粉剛一放上去,就燃燒了起來,我還沒有坐下去,突然一股濃濃的麝(shè)香味襲進了我的鼻孔裏。
我小心地吸了一下,立刻就感覺不妙,我的腦海立即翻湧了起來,濃密的烏雲不分大小直往我的眼睛裏鑽。我此時此刻的大腦還是清醒的,我敏銳地感覺到了。出現在我眼前的濃密烏雲,在它的深處,一定掩藏著世間從未出現過的恐怖物體,也許就是一些人們想象不到的怪獸或者魔鬼吧。
我知道烏雲在逼近我的同時,那些危險恐怖的物品也正在向我逼近,這是一件意想不到的災難,我此時此刻已經像死去的布仁妲、摩提墨·特瑞庚尼思那樣身臨其境了。我的視野定格在門口,一個不能重複描述的黑影,正在漸漸向我靠攏,我感覺到它的存在,它的出現,使我的意識完完全全被它的黑影控製住了。我明顯地感覺到,我的臉龐正在發生很大的變化,首先是眼睛凸出,然後是鼻子歪曲,嘴唇僵硬,口張得很大,臉頰表麵像波浪一樣起伏不定。我的大腦開始混亂了起來,我很明顯地感受、體會到了,那個黑影的附身體已經潛入了我的身體。我全身在抽搐(chù),我想我再不呼喊救命,我就要完蛋了。但是我的聲音仿佛被它抓住了,喊不出來。我唯一能夠做的就是不顧一切地掙脫這個潛意識裏的惡魔。我終於為自己喘了一口氣,我看到了福爾摩斯比我的樣子更悲慘,他跟死者的模樣是相同的。我明顯地感覺到我已經撥雲見霧了,我大步奔向福爾摩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直往屋外拉。我們一同倒在屋外的草坪上,陽光慢慢驅趕走了我們大腦潛意識裏的陰影。
良久,我們都為對方、也為自己舒了一口氣,我們又回到了沒做實驗前的我們。過了很長一段的時間,福爾摩斯才喘了一口氣。他對我說:“親愛的華生,我明白我現在說最好的感謝之詞都表達不了我對你的感謝之情,我讓你差點見到了上帝,我很對不起你,希望你能夠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