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慘烈,流血成河的會津戰爭(2 / 3)

咱們說說這位天皇睦仁,他老子孝明天皇掛掉的時候,這孩子還隻有15歲。中國的皇帝也好,日本的天皇也罷,不是說當就當的,得經過一係列隆重而繁瑣的儀式,才算真正“奉天承運”,可是睦仁還沒來得及搞儀式呢,戊辰戰爭就打響了,這一拖就是一年半的時光。

直到平定江戶和關東,戰爭的結束隻是時間問題了,朝廷才終於把天皇繼位儀式提上議事日程。最終睦仁在1868年的八月正式登基,隨即就頒布詔書,宣布“一世一元”。

所謂“一世一元”,就是說一代天子隻用一個年號,不隨便改元。年號製度始於中國的西漢中期,要直到明朝才開始一世一元(還是習慣上的,不是硬性規定)。所以咱們看明朝以前的皇帝,習慣上多用諡號或者廟號來稱呼,比如漢武帝、魏文帝、唐太宗、宋真宗,等等,明清兩代則習慣用年號來稱呼,比如洪武帝、康熙帝,等等——因為他們隻有一個年號,這麼叫著方便。

所以1868年九月八日以前,還是跟著孝明天皇的慶應年號走,算是慶應四年,九月八日下詔改元為明治,就變成了明治元年。天皇睦仁隻有明治這一個年號,所以曆史上稱他為明治天皇,他在位期間(不一定全是由他來領導的)的變革,就被稱為“明治維新”。

十月十三日,明治天皇“行幸”東京。

1868年五月一日——這時候明治天皇還沒有正式登基,更沒有改元,年號還是慶應——新政府東征軍一部正在越後跟長岡等藩交戰,另一部則從日光山北進,逼近陸奧的門戶白石城。

首先殺到白石城下的,乃是由新政府軍參謀、薩摩藩士伊地知正治率領的七百兵馬,而守城的是會津、仙台、棚倉、二本鬆等同盟各藩兵馬,總共兩千五百,主將便是西鄉賴母。

賴母知道自己的軍隊雖然比敵方多好幾倍,但裝備較差,士氣也不算高,因此並不打算出城迎戰,認為隻要固守白河城,守住這座南方的門戶,新政府軍久攻不克,後援不繼,自然便會退兵的。但部下有一名將領卻提醒他說:“當麵有立石、稻荷、雷神三座高山,請大人分兵把守,倘若被敵軍占領了製高點,白石城就危險了。”

這員頗通兵法的將領是誰呢?據西鄉賴母所知,此人名叫山口次郎,乃是舊幕府軍的某小隊隊長——他不清楚,山口次郎其實隻是一個假名而已,此人真正的身份和姓名乃是新選組三番隊長齋藤一。

農民的力量

新選組原本的領導者是局長近藤勇,他在當年三月受命將新選組改編為甲陽鎮撫軍,離開江戶城前往甲府,去阻擊新政府中仙道征討軍。途中一番隊長衝田總司肺癆加重,被迫獨自退回江戶。

可是甲陽鎮撫軍還沒有趕到甲府城,城池就已經被由阪垣退助、伊地知正治率領的三千新政府軍攻克了,近藤勇被迫在甲斐國勝沼地方布陣迎敵。甲陽鎮撫軍的主體是新選組和會津藩士,總共不過三百來人,麵對十倍於己的敵軍,那些在大街上鬥毆一流,打仗卻毫無經驗的組員和藩士們心膽俱裂,陸續逃散,到最後隻剩下了新選組中堅121人而已。這種仗當然沒法打,更倒黴的是會津藩許諾說將會派來援兵,卻食言而肥,增援遲遲不到,最終甲陽鎮撫軍一敗塗地,近藤勇等新選組幹部們落荒而逃。

二番隊長永倉新八和十番隊長原田佐之助請求撤回江戶城,但被近藤勇一口否決了:“現在江戶城的兵權都落到勝安房守(指勝海舟)手裏,此人隻想著投降,根本沒有作戰的心思,咱們回去受他的鳥氣幹嘛?”永倉和原田等人本就不滿近藤勇和土方歲三的獨斷專行,既然到了這個地步,幹脆公開分裂,帶著自己的親信脫隊而去。

——永倉新八一直活到戰後的1915年;原田佐之助後來加入彰義隊,在上野戰爭中負傷而死。

近藤勇其後繼續與新政府軍交鋒,轉戰江戶周邊地區,最終殺至孤身一人,化名為大久保大和,打算突出重圍,重整旗鼓。但他在經過板橋宿的時候,冤家路窄,被老對頭、禦陵衛士的加納鷲雄認出,遭到逮捕。四月二十五日,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的新選組局長被斬首示眾,享年34歲。

近藤勇被殺兩個月後,衝田總司才得到消息,他悲慟不已,病情惡化,很快便吐血身亡——也去地下追隨老大哥了。

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收攏殘兵,在宇都宮城陷落以後北歸會津——齋藤一始終跟隨在他身邊。新政府軍向白河城發起進攻的時候,歲三正在負傷休養中,就暫時把指揮權交給了齋藤一,也就是前文所言自稱山口次郎的家夥。

山口次郎提醒主將西鄉賴母要占據白河城外的製高點,但賴母一時大意,以為敵軍隻有700兵馬,即便占據了立石、稻荷、雷神等山,也不可能對白河城造成多大威脅。可惜他想錯了,就在當日午後,新政府軍果然奪取了雷神山,並在山頂架起大炮,朝著白河城就是一頓猛轟。同盟軍無法立足,被迫放棄白石城向北撤退。

——陸奧國的南大門,就這樣被打開了。

進攻東北地區奧羽越列藩同盟的新政府軍,在攻占白河城以後,主力一路向北,協同各部兩翼策應,氣勢如虹,攻無不克,先後平定棚倉、守山、三春等奧州各藩,七月底殺到了二本鬆城下。

二本鬆丹羽藩的主力兩個月前就在白石城攻防戰中差不多打光了,被迫把家裏12歲以上的少年們全都武裝了起來,由木村銃太郎(22歲)率領,出城迎戰新政府軍。經過兩個小時的激戰,木村中彈身亡,麾下少年武士62人裏也先後戰死了15個——七月二十九日,二本鬆城終於陷落。

咱們前麵說過,就在二本鬆城陷落前不久的七月中旬,河井繼之助負傷逃遁,新政府軍第二次攻克長岡城,宣布了北越戰爭的終結。山縣狂介等將就打算立刻揮師東北地區,翻越高山進攻莊內藩,但卻遭到大村益次郎的阻止。益次郎認為東北地區氣候寒冷、冬季來得較早,非常不利於來自西南溫暖地區的薩長等藩兵馬,還不如北陸方麵軍暫緩進兵,中仙道方麵軍繼續進攻仙台、米澤等藩,走到哪兒算哪兒,等明年開春再南北合攻會津為好。

可是土佐的阪垣退助、薩摩的伊地治正知卻反對大村益次郎的決定,一方麵,他們想平定會津藩,盡快結束戰爭,另方麵,也希望能夠為本藩搶得首功,於是建議不等北陸方麵軍趕來會合,而由中仙道方麵軍單獨進攻會津領。大村益次郎雖然認為此著過於凶險,但在薩、土兩藩的壓力下,還是被迫同意了他們的建議。

陸奧國內多山,包夾著多塊平地,從白河城沿著大道一路向北,二本鬆南方有郡山盆地,北方有福島盆地,都是重要的糧食產區,而從二本鬆直線向西,渡過豬苗代湖,還有一片比郡山、福島兩個盆地加起來麵積還廣大的平原,包夾在群山之中,名叫會津盆地——會津藩的統治中心就是會津盆地,主城名叫若鬆城。

從二本鬆城前往會津若鬆城,有兩條道路可走,南麵通過中山峠的一條路距離最短,也比較好走,北麵通過母成峠的道路卻要小小兜個圈子,因此會津藩判斷新政府軍主力將由南路而來,於是把主要防備力量放在中山峠。至於母成峠,隻派大鳥圭介率領舊幕府傳習隊,以及會津、仙台等藩兵,新選組和二本鬆藩的殘兵,總共八百人左右把守。

可是布置才剛完成,消息卻竟然走漏了。怎麼回事呢?原來會津領內的很多農民都心向新政府,不願給德川·鬆平家殉葬,爭先恐後地把情報傳遞給新政府軍——想想也知道,這些年來鬆平容保一直呆在京都為江戶幕府賣命,消耗了大量錢糧物資,都從哪兒來?那不得加重對領內農民的搜刮呀。根本不需要什麼“年貢半減令”,農民們就自然地傾向於新政府,反感那些舊諸侯。

戊辰戰爭、明治維新,表麵上是西南雄藩聯合起來打垮了江戶幕府,往深了一層探究,維新主力是中下級武士和京都、大阪等地的豪商,可是說到底,發揮最大作用的還是農民——既包括加入奇兵隊、力士隊等組織的農民,包括以大阪為中心為糧價搞暴動的農民,也包括在戰爭中拖幕府和佐幕各藩後腿的農民們。

北越戰爭的重要轉折點是新發田溝口藩歸順新政府,這直接導致了長岡藩腹背受敵,河井繼之助在苦戰中受傷,那麼新發田藩為何會突然轉變立場呢?原來這家的藩主溝口直正本來是打算親自領兵上前線去協助河井繼之助的,可是才出城門,就被領內數百個農民挺著竹槍給攔住了。農民們大聲鼓噪:“不可對抗官軍,否則定會滅亡!”硬生生把溝口直正給逼回了家去。正是因為農民們的反對,新發田藩最終才不得不主動退出奧羽越列藩同盟,轉投入維新政府的懷抱。

得民心者可得天下,雖說西南各藩、尊攘武士們並不把農民放在眼裏,甚至還不惜損害農民的利益來達成自己的野心,但農民們對於舊的封建統治更為懷恨,所以才不待號召便主動協助新政府軍。民心喪盡的舊幕府和佐幕勢力,他們的滅亡乃是曆史必然,而這必然有一半是勤勞而悲慘的日本農民所造成的。

會津城下的悲劇

慶應四年八月中旬,也就是1868年的10月初,新政府中仙道方麵軍以二本鬆為基地,開始向會津若鬆城展開進攻,本隊直指母成峠,另以遊兵逼近中山峠,以迷惑和牽製會津軍主力。

八月二十日,前哨戰首先在母成峠東麵的阪下地區打響,在傳習隊的奮戰下,新政府軍攻勢受挫,被迫暫時停下腳步。

這支傳習隊,乃是大鳥圭介從江戶城裏帶出來的隊伍,主要成員為賭徒、搬運工、馬匹飼養員和消防隊員,當初為了保衛大江戶,圭介不論身份錄用了他們,由法國教習嚴格訓練,並且裝備了一水的法式武器,戰鬥力相當之強——據說在傳習隊內部,連傳達命令都是用的法語。

二十一日,新政府軍2,000餘人再次發起進攻,利用濃霧的隱蔽,從側麵偷襲母成峠,遭到敵軍的頑強抵抗。傳習隊是很能打啦,可惜數量太少,而與他們並肩作戰的那些會津兵、仙台兵、二本鬆兵大多是老弱病殘(主力都在防守中山峠呢),槍炮聲一響,個個嚇得遍體篩糠,沒等分出勝負來就落荒而逃。友軍一跑,傳習隊的士氣也直線下降,大鳥圭介見勢不妙,隻得在抵抗了整整一個白天以後,趁著夜色放棄了陣地。

母成峠之戰基本上確定了會津戰爭的結局,占據險要的新政府軍此後長驅直入,二十二日突破十六橋,逼近到若鬆城下。此時會津軍的主力都還在中山峠防備,且趕不及撤回來呢,被迫把城裏老弱病殘全都拖上了陣,組建起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支全年齡段的部隊來。

怎麼叫全年齡段呢?朱雀隊16個分隊,隊員年齡從18歲到35歲不等;青龍隊9個分隊,隊員年齡從36歲到49歲不等——這算比較靠譜的;此外還由15到17歲的未成年人組成6支白虎隊,50歲以上的老年人組成4支玄武隊。從16歲到60歲,基本上若鬆城裏能扛得動刀槍的武士和武士家眷們全都上陣了。

就中咱們先說說最慘烈的白虎隊二番隊,總共37名少年,受命冒雨前往若鬆城東北方約8公裏的大野原,抵擋正從十六橋洶湧殺來的新政府軍。就這麼點兵,還都是小孩子,即便再怎麼忠誠勇敢,戰鬥力之弱也是可想而知的啦,在遭到新政府軍新式槍炮的猛轟下,很快就扔下十多具屍體,狼狽而逃了。這支二番隊屬於“士中隊”,也就是說出身於“士中”即中級以上武士家庭,對藩主的忠誠和盲信完全沒得話說,殘兵20名冒雨涉水爬上飯盛山,還打算抄小路趕回若鬆城去協助守備呢,突然也不知道誰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