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處的曆史時刻,在某種程度上與二次大戰結束時相似。那時主流體係已經崩潰,一個全新體係有待重建。在布雷頓森林會議上,戰勝國承擔起了這個任務。在凱恩斯勳爵理念的激勵下,他們創立了一個能包容全世界的體係,盡管美國占據了某種特權地位。目前主導的,我們稱之為“國際資本主義”的多邊體製,還沒有徹底垮台,但已大大削弱;它的內在弊病已經暴露,而且受到一個可行的替代方式的挑戰。中國的崛起展現了一個與目前的國際金融體係根本不同的經濟組織形式,以區別於在華盛頓共識旗號下的“國際資本主義”。我們正處於一個時代的終點,但人們還沒有完全認識到這一點。
兩種經濟組織形式,國家資本主義與國際資本主義,在互相競爭。兩者都缺乏吸引力。華盛頓共識已經失敗。目前形式的國際資本主義已被證明自身固有的不穩定性,因為缺乏足夠的監管。而且它極不公正,相對窮人窮國而言這個體製偏袒富人富國。
與此同時,建立在國家資本主義基礎上的國際體係,將不可避免地導致國家之間的衝突。這種衝突已開始初露鋒芒。這有助於壓迫性和腐敗的政體維持政權。這樣的結果不好。
綜上所述,世界麵臨著在兩個截然不同的經濟組織形式,國際資本主義和國家資本主義之間進行選擇。前者,以美國為代表,已經垮掉;後者,以中國為代表,正在興起。自然發展途徑導致了國際金融體係逐漸瓦解,正如我們所看到的。而雙邊關係體製又容易造成國家之間的衝突。所以需要創建一個以更健全的原則為基礎的新的多邊體製,它能符合美國和中國的最大利益,自然也是整個世界的最大利益。
盡管在監管製度改革上的國際合作,幾乎不可能用零打碎敲的方式實現,但是有可能通過整體重新安排,調整金融秩序的全盤交易來商定。20國集團作為國際合作的主要論壇,和在匹茲堡會議上采納的同行評審程序是朝正確方向邁出的步驟。但是20國集團必須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章程的範圍內運作,因為修改章程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一個新的布雷頓森林會議可以一舉完成很多任務。它可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重新構建,使之能更好地反映國家之間的排序,並且修改現行運作方法。會議也可以決定怎樣對待規模太大而不能讓其失敗的金融機構,以及考慮控製資本遊動的新規則。金融資本在國際範圍完全自由地遊動,已被證明是不穩定因素的一個來源,需要約束控製。最重要的,國際金融體係需要改革。將美元作為主要國際貨幣已造成了危險的不平衡。美元已失去了它曾擁有的信任和信心,但尚無其他貨幣可取而代之。現在總的趨勢是各種貨幣正在向黃金、其他商品和有形資產遷移。這樣是有害的,因為它將這些資產鎖住而不能投入有效的使用,並且會煽起對通貨膨脹的恐懼。
美國不應該排斥更廣泛地使用特別提款權。這可以使國際社會敦促中國放棄將其貨幣與美元掛鉤,也是減少國際不平衡最好的辦法。鑒於特別提款權是由數個國家的貨幣決定的,沒有哪一種貨幣可享有不公平的優惠特權。
特別提款權中包括的貨幣範圍也必須擴大,其中一些新加的貨幣,也許是不能完全自由兌換的。這樣,美元仍可能重新將自己樹立為更可取的儲備貨幣,其前提是美元是被慎重監管的。
特別提款權很大的優越性之一,是它允許國際性的創造信貸。特別像現在這樣的時刻這種做法尤其有用,信貸將被引向最需要的地方。針對目前的情況這將是一個大的改進。這種機製允許不需要額外儲備的富國,將他們現成的份額轉讓給需要儲備的國家,該做法在小範圍上已經開始實行了。
如果我們想在解決全球暖化和防止核擴散等問題上也有進展的話,那麼對當前主導的世界秩序的重新調整,也許必須超越金融體係的範疇。可能需要聯合國,特別是安理會成員國的參與。
這一程序需要美國啟動,但中國和其他發展中國家應以平等的地位參與。他們是布雷頓機構中不積極的成員,因為主宰這些機構的國家已不能主宰。新興國家應該參與新秩序的創造,以確保他們是這一新秩序的積極支持者。
美國為什麼應該動議改革自己一直是主要受益者的體係?因為這一體係以目前的形式不可能維持,美國如不帶頭對其進行改造,損失可能會更大。美國在布什執政期間已經失去了很多勢力和影響。如果沒有具有遠見的領導,美國的相對地位很可能繼續下滑。美國仍然可以對世界起領導作用。它不再能像布什政府企圖的那樣將其意誌強加於人,但它可以領導一種共同的努力,不僅包括發達國家,也包括發展中國家。這將以一種可以被接受的形式重新樹立美國的領導作用。
為了能有一個和平的世界,美國在新的世界秩序中找到自己適當的位置更為重要。一個已經失去了政治和經濟主宰的衰落的超級大國,仍擁有軍事上的絕對優勢,是一種危險的混合。
如我已經指出的,美國的民主在陷入困境。金融危機使不喜歡麵對嚴峻現實的美國人備受痛苦。奧巴馬總統采用了“信心增值”的做法,宣稱衰退已得到控製。如果發生再次衰退,美國人會更容易受各種散布恐懼心理和蠱惑人心的煽動。如果奧巴馬總統失敗,下一屆政府會強烈地試圖製造事端,轉移人們對國內問題的注意,這對世界將是非常危險的。
奧巴馬總統的思路正確,但他需要看得更遠。他相信國際合作,而不是像布什和切尼那樣信奉強權就是真理。但是他有很多急迫的問題需要考慮,重建國際金融體製在他的日程排位不高。他的一些經濟顧問似乎仍然相信有效市場假設論是正確的,除了一百年可能有一次不靈。幸存下來的金融機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有競爭力,必將抵製會限製他們權力的係統性全麵調整。目前缺乏的是一種普遍的認同,即體製已經崩潰,需要重建。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在這些講座中闡明的有關金融市場的理論應該被更多的人接受是如此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