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1 / 3)

文:連諫

(一)

我20歲時,奶奶死了,我沒有親人了。隻有一個小小的女孩子,她住在隔壁。

她每次看著我的時候,萬語千言,都在眼睛裏,因為她是失語的,她11歲的一個夜裏,她的媽媽,一個因車禍癱瘓在床上的美麗女人,用一條柔軟的絲巾係著脖子掛在床欄杆上,滾落床下,結束了無奈的生命。那天早晨,和往常一樣,我去上班,順便叫她上學,她總搭乘我負責售票的那路公交車上學的。

我隔著窄小的縫隙喊她:露兒。門縫裏,我看見了從未有過的灰暗,在她眼裏。滾滾而下的淚水,是我見過的流淌得最快的液體。

再也沒聽見她說過一句話,她的父親半年後再婚。那天早晨,我趴在陽台上,看隔壁的露兒,和我一樣,趴在陽台上,麵無表情地看著父親尋找幸福去了。後來,她的父親來過幾次,每次,露兒都把著門框,定定地看著父親,眼裏的犀利,是大人也未從有過的。

父親的敗落,還有驚懼,寫在臉上。

然後,他再沒來過,每天放學後,露兒去餐館洗盤子,洗呀洗地洗出生活費,把小手泡得蒼白。

奶奶是在夢裏死去的,臉上依舊慈祥,睡著樣的,我呆在門口,露兒看著我,我說:露兒,奶奶死了。我的淚滾下來,露兒走過來,用蒼白的小手擦我臉上的淚,怎麼擦都擦不幹。然後,她和我一起坐在奶奶身邊,給奶奶洗臉。

那一年,我21歲,露兒16歲。

青春是一種寂寞的東西,幸好,還有露兒,我們在陽台上吃飯,她從碗裏夾出一點菜給我,眼裏的柔情,是最溫暖的東西。我們的生活貧乏而簡單。

吃完飯後,我在陽台上練沙袋,所有的孤寂落寞發泄在拳頭上,我聽著噗噗的聲音,看著露兒溫柔的臉,看見我時,她才會笑,透明而簡單地笑。

(二)

一些日子,我經常看見一個黑衣男人,在在樓下的夕陽裏,看我有力的拳頭落在沙袋上,我看他時,他笑笑,我也笑笑,相互沒有內容。

直到一天,他對我喊嗨!我也說嗨。他就上來了,腳步從容,然後,他說:有一件事你做不做?

我問他:做什麼?

他不語,把一個牛皮紙袋子放在簡陋的茶幾上,他說:你打開看看,如果它們讓你心動,再回答我我。我疑惑,在他的微笑裏,我打開它。

很厚很厚的一打鈔票,很新,似乎還有油墨的香在飄散,我從沒見過這麼多錢,我的眼睛跳動了一下,被他抓在眼裏。

他說:這是十萬,你心動了,不要否認。我沒有否認。

他說:這已經是你的了,你去替我殺一個人吧。

他說:你不會拒絕的,隔壁的那個女孩,你應該讓她有更好的生活,她愛你的。

是啊,誰不想有好日子呢?而我,又多想給露兒更好的生活,我知道,她正在拚命地洗碗,攢錢讀大學,是她的夢,雖然她從來不說。

他說:你不要一下子拒絕,可以想一下的,過幾天我來找你,他誘惑了我的妻子,並最後導致她自殺,我很愛她。他象影子,消失在夜色裏,他給我留下一張照片,照片背麵是一個地址。

照片上是一個看起來臃腫而邪惡的男人。露兒來了,她已經習慣了進來不敲門,我們相互之間沒有隱私。

我用最快的速度,把照片掃進床下,忽然之間,我發現,我的手腳是如此利索。

她還穿著幾年前媽媽給她買的裙子,已經很短了,露著很長一截修長的大腿,我想給她買一條美麗的裙子,她已經是個成熟而美麗的少女了。

她看著我,眼睛在問:剛才的男人是誰?我說:一個多年不見的親戚。

我說:我們出去吃飯。

她看著我,我說:真的,我請你出去吃肯德基。我飛快套上一件幹淨襯衫。

然後,我拉著露兒的手,走在海風習習的街上,口袋裏裝滿錢,我看見了街上的誘惑,以前,我隻是一個公共汽車售票員,這一切,都是不敢看的。

我們坐在肯德基的落地窗子前,露兒貪婪而幸福地吃著漢堡,我看著她,有點陶醉,我說:露兒,我要給你最好的日子,讓你讀最好的大學。

她看著我笑,在眼睛裏。

我們吃完飯,我拉著她逛遍中山路上所有的專賣店,給她買最漂亮的衣服,那些衣服,沒有人穿起來會比她更美麗。

她沒有問錢是從那裏來的,她還是個單純的孩子。

夜裏,我看著被花掉不少的錢,心開始狂跳,我知道,一切都已晚了,我必須去做一件事,殺掉那個男人。

夜很深了,我穿起衣服,悄悄出門,在夜幕的遮掩下,走向那個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