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到白發蒼蒼,水貝一下子就設計到了那麼遠。這樣的場麵,忽然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和眉西,這樣的話,這樣的場景,不止有過一次。
生活慢慢地向前走,我們慢慢地變了,平淡,厭倦,甚至想到拋棄在白發之前。
我看見了水貝的眼淚,隻一眼,她望穿我內心起伏著的往事與未來,這個聰明到冰雪的女孩子。
十一
運動讓眉西每天都是汗水淋淋回來,臉上有陽光的色澤,她的笑,花朵一樣綻放在寧靜的空氣。
走在樓下,我常常聽見她的歌聲,穿過了窗子,一路跌落下來。
開門,我看見她握著電話唱歌,給誰聽?我想問,被所謂的涵養之類虛偽的東西給擋了回去。我換上拖鞋時,眉西就已放下電話。笑吟吟迎過來,弩起紅紅的嘴巴,討吻。
蜻蜓點水的一下,她去燒菜。留下我一個人發呆。被愛情逮著的女人向來是快樂的。
眉西的快樂,與愛情有關嗎?和我?我不知道。
快樂的眉西,每天出去打球,聊天,某天,眉西說:我要上班去了。
做什麼?
眉西樂:我的壁球技術已經可以做教練了。
你不喜歡上班嘛?
守著家,我丟掉了自己,這種找回自己的感覺很快樂。
我說好吧,心底掠過一絲恐慌。我已不再是她生活的全部,是我想要的,而我還是不是她愛情的全部?我竟依舊在乎的。
很久不去水貝的家了,她給我打電話時,走來走去,老地板咯吱咯吱地響過來,像藏在她心底的哭泣。
水貝不說自己傷心,隻說:嗨,有水滴在話筒上了。收線。
很多時間,我去壁球館,遠遠看著眉西,蹦跳在球場上,像飛躍的魚,光滑地閃爍著歲月的痕跡。眉西偶爾回眸,一眼之間,笑魘如花。
我擺擺手做一個飛吻,揚給她,離開。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想關於愛或不愛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東西?不過是周而複始地重複同樣的過程:熱烈、追逐、平淡、厭棄。
手機響,是水貝的號碼,我猶豫著接還是不接,當我拿起手機,心裏浮上片刻不情願時,我知道了答案,我是愛眉西的,一直都愛,我所有的背叛,不過是逃避的一種方式,就像一個可笑的孩子,種下一棵樹後發現樹上長了一個樹結,為了阻止樹結的存在,甚至去阻止樹的生長。
水貝說:嗨,想你了。
我說知道了。
來嗎?
握著方向盤,我沒說話。水貝說知道了。
我輕輕說對不起。對不起對於水貝沒任何意義,我找不到可以讓她諒解或者忘記的道理。在眉西和水貝之間,注定的,我是其中一個的罪人,有一些東西,眉西已經丟了,水貝還可以,對於她,我隻能是她成長中必須經曆的一段傷害,如果這樣可以開脫自己的話,這是我唯一能夠選擇的卑鄙之一。
十二
那天,很早就出了公司,很久沒有和眉西坐在礁石上看海水起起伏伏了,今夜我想。
我接她下班,她坐在休閑椅上,和教練從一隻大杯裏吃刨冰,眼神專注,笑都含在眼睛裏。我艱難地讓自己低下頭。
回到街上,我給她打電話:我來接你了。
眉西出來,拉開車門,所有的問,我都不能,那一刻我隻徹底明白了一個問題:我一直很愛很愛她,愛到寧肯傷害別人和自己。
在礁石上,我拉過她的手,捂在懷裏,她看著我的臉,平靜到沒有表情。
我說:眉西,我很愛很愛你。
她笑笑,然後笑容飛快滑落,和淚一起丟在潮濕的空氣裏:我所有的隱忍是在等你說這句話。
我擁抱了她,她伏在我肩上:一直等到你說還愛我,然後告訴你,我已經不再愛你。
很早很早以前,眉西嗅到了我襯衣上的陌生氣息,她試圖用香水遮掩了,卻不能,那種背叛的氣息,已侵略到她的心裏,一輩子都不能抹去了。
男人的愛情,在兩種時候最靠不住,一種是寂寞,一種是貧窮。一諾的,屬於前者。
嬰嫣終於知道,女人的驕傲,在愛情上是端不住架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