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他鄉(1 / 3)

文:連諫

16 年前,小默和阿喜是世事懵懂的孩子,在平原小城,小默的家與阿喜家隔壁,早晨,他便趴在低矮的院牆上喊:阿喜,你不要吃掉牙膏。

阿喜給他看刷幹淨的牙齒:我沒吃掉。小默一直知道阿喜是多麼貪婪水果型牙膏的味道,像糖,每個孩子都不能拒絕糖的誘惑。

在平原小城,小默是那樣格格不入的孩子,媽媽年輕時在北京讀書,被學校除名回來,挺著巨大的肚子,她固執地在四個月後生下小默,在別人的指指點點中,外婆去了。

小默常常在口袋裏裝了糖果到街上換取友誼,而街上的孩子,總是拿走糖果後便轟然而散,丟下滿懷渴望的小默,在微風四起的街上,呆呆的,眼裏慢慢盈碎玻璃一樣的晶瑩。所以,母親不送他去幼兒園。

七歲的少年小默終於走了的,在一個清晨,那個男人終於接走了小默和煙波浩淼的媽媽。

阿喜站在院子裏,端著牙缸,東麵的牆上,一片靜寂,再不會人趴在上麵喊:阿喜、阿喜。

對著晨曦,阿喜張開雪白的牙齒,眼淚刷拉落下來。

阿喜跑出去看時,小默半個身子探在車窗外:阿喜,記得不要吃掉牙膏啊。

後來,阿喜讀小學了,除了父母,所有人喊她:羅念童。

一年又一年,青春淺淺地就來了。羅念童夢裏,少年的小默,正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悄悄成長,像她一樣孤單著,等待在世界的某個一隅,與她,不經意間相遇。

16年後,羅念童去了北京,這裏有她思念的小默。

在這個古老的城市,流浪在別人的街道,孤單輕易地就襲擊了年輕的羅念童,到一家影視公司做文案,負責給劇本分場,寫寫新劇宣傳文案,一個人的夜裏,學會了抽煙取暖,在周末的街上走來走去,相信愛情是一種不必刻意的緣分,甚至,羅念童不知道成年小默的名字,給過一份不堪童年的小城,或許他已不屑於記得。

這是羅念童24歲的冬天,想象中的小默,沒有出現過。

後來,就有了綽約的粟米,當她微微上揚著眼角走過來問某個導演在不在時,羅念童笑了笑,有片刻的僵持,沒命回想她與記憶裏某個人物重疊的麵孔,是那樣致命的熟悉。

是小默的母親,16年前,她有這樣從不肯屈服於凡俗的眼神。

幾乎沒經曆過程,兩個不同的女子,成了朋友。

粟米是年輕的美麗女子,是京漂一族,寄居在親戚家,瘋狂地幻想著一夜成名,流竄在一個又一個劇組之間,總與副導演談戲,有時候,副導演找不到僻靜的地方談戲,粟米就去找羅念童:把你家鑰匙給我。而羅念童不必問究竟,她定然是約了某個導演談戲,而且粟米從來隻借用她的臥室。一段時間,羅念童的床,斷斷續續記錄了粟米奮鬥在演藝圈的辛酸經曆。

看慣了演藝圈的羅念童,自然懂得談戲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副導演是否快樂地使用了粟米青春美麗的身體,做為回報,粟米就會有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

隻能接觸副導演的粟米,自然不可能做主角,所以,她一隻能一邊在衛生間裏衝洗被弄髒的身體一邊大罵混蛋導演。

羅念童不記得陪粟米去過幾次醫院了,每一次,她捏著幾片巨大的藥片出來,一邊笑一邊說:你看,我可以讓身體受傷,但心靈完好。

陽光下麵的粟米,眼裏有晶瑩閃爍的碎玻璃,像少年的小默。她像與風車戰鬥的瘋狂唐吉苛德,堅信總有一天,自己會是鑲嵌在演藝圈這個瘋狂旋轉魔輪上的一粒最耀眼星辰。

羅念童有一萬個理由相信:粟米受傷的不止是身體,隻是不說而已。

即使這樣委屈自己,粟米眼裏,始終是孑孑的孤傲,看著羅念童眼裏的疼惜,她漠然燃上一支灰褐色的細長香煙說:親愛的,別這樣看我,我曉得什麼是愛什麼是不愛,這隻是我愛自己的一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