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一個想要的結局(3 / 3)

她原以為,唐龍和自己站在同一戰壕裏,把沙小蘇當成共同的敵人,事實卻是,自己才是他和沙小蘇共同的敵人。

沙小蘇的好心情一直延續到中午,執意要請若薇吃飯,若薇推辭不過,去了,喝了兩杯葡萄酒,人就有了些醉態,醉眼睥睨地看著沙小蘇,慢慢地掉了淚,沙小蘇驚詫,遞給她一張麵紙,說若薇你有心事?

若薇搖了搖頭:為什麼我沒遇到一個人像愛你那樣愛我?

沙小蘇歎息道:你錯了,一個刹那的暫時不是永恒,幸福是個童話,而所有童話都是短暫的。

隔著桌子,她們坐了許久。

10

晚上,若薇回家,見唐龍已在了,他半躺在床上,抱著一本雜誌等她。

若薇懨懨地看了他一眼,把包扔到地板上,說:請你放心,我不會傷害沙小蘇的。

唐龍看著她,所有的辯解,都出不了口,隻覺得五髒俱焚般的疼在胸口蔓延,他跑過去,抱了她說:若薇,我的若薇,你不會明白我的心。

若薇冷冷盯著他的臉,撲哧就笑了:唐先生,如果我要下黑手,一定是殺你不是傷害沙小蘇,因為她和我一樣,是個受傷者。

唐龍說若薇你殺了我吧,現在就殺。說著,眼淚就落了下來,蹭在她飄逸的長發上。若薇用眼稍掃著他說:你不必這樣,我不會指責你。

唐龍說若薇你不懂我的心,是啊,他要怎麼說才能讓她不恨自己?怎麼說都會是恨。

她的眼神,那麼冷,始終看著天花板,她在想自己的這具身體,仿佛是被遺棄的垃圾,他的懇求寬恕,不過是演戲。

若薇冷冷地看著慚愧萬分的唐龍失魂落魄離去。發動汽車聲順著夜色爬上來,她狠狠地哭了一場。

唐龍駕著車子,在附近慢慢地轉,打開車載音響,信樂團的《假如》唱得撕心裂肺,是的,想假如,是最空虛的疼……

他想起了認識若薇的初衷,那個精心設計的局,反倒成了桎栲,牢牢地,套住了自己。

11

美容院依然繁榮,沙小蘇依舊會來,若薇依舊會過來和她聊天說話,看上去,她們之間越來越親密了,不僅一起逛街吃飯,還經常一起健身或遊泳。

有時,若薇看著沙小蘇就會想,因為什麼都不知道,她真幸福,裏就恨恨的。唐龍再來時,她本不想放他進門,可,見他站在那裏失魂落魄地不肯離去,心就軟了。

在明白了他擔心自己對沙小蘇下黑手後,她曾恨他,曾想過棄美容院而去,也曾想過再也不接他電話不見他,可一看見他,見著他眼裏的淒淒,就忍不住地淚流滿麵。

到底她還是動了情,有人說,男女之間的感情,一旦攙雜進了利益目的,誰先動情,誰就輸掉了。

原本,她隻是想豁上青春的身體賭一場,隻要不動心,就不會受傷,她以為隻有身體去赴了這場欲望的盛宴,心卻呆在原地。

可,她忘記了,心是裝在身體裏的,它被身體攜帶著,一路歡歌地奔向了這個男人。

他來抱她,她沒躲,權衡再三,決定不再拒絕,該付出的已付出了,該得到的,還是未知,隻要遊戲還沒結束,誰又能確定輸家是誰?

所以,她趁勢原諒了他,一邊悲傷一邊溫柔,一切又回到了原來。

和唐龍在一起時,她常常失神,唐龍就把手在她眼前搖搖:想什麼呢?

她恍然地笑一下,目光璀璨:想很遠很遠以後的將來。

唐龍就深沉的目光籠罩了她,一絲不苟地說:很遠很遠的將來,我們在一起。

若薇用餘光從他臉上輕輕掠了一下,用一邊嘴角笑,其實,她在想,怎樣才能殺沙小蘇於無形?

她明白,唐龍對她倒也是一腔深情,隻是,深情是多麼虛無縹緲,怎抵得過堅硬的生活?依著她對唐龍的了解,他絕不會為了這一腔深情而葬送了事業前程。

隻要沙小蘇活著,她就隻能像苔蘚一樣生活在不見光的黑暗中。

沙小蘇每周都會來一次美容院,她健康得讓若薇覺得整個世界都昏暗無光。

那段時間,若薇瘋了一樣地迷上了偵探小說,她甚至在本子上記下了種種殺人於無形的方案,可,落實到現實,又覺得每一種都有破綻。

她沮喪得不成。

和沙小蘇走在街上,她會下意識地走到右邊,暗暗祈禱有輛車疾馳而來,躲避不及將沙小蘇卷進車輪,這麼想著,就有細密的汗水從掌心裏滲出來。

上帝沒聽到她的祈禱,沙小蘇依然活蹦亂跳地活過了一天又一天。

再等下去,沙小蘇死不掉,她就瘋了。

她決定實施早就選定的那個謀殺方案。

首先,她買了一張手機充值卡,在街上走了一下午,從人行道上找到了一張賣迷藥的小廣告。

她買的,不是迷藥,而是買了一種麻醉針劑,它無色無味,口服後會導致人出現心髒病猝發症狀,加大劑量會使人猝死,死亡症狀是心髒病突發。

約好了取藥時間,她一再追問藥的品質是否可靠,電話那端的人信誓旦旦,收線後,她望了一眼天空,晴朗朗的天上,沒有一絲雲。

是個好兆頭。

取藥地點定在郊區,那天,她戴了墨鏡帽子,特意穿得很臃腫,盡量不讓人從身段上看出年齡段。

在電話的指引下,她把錢放在一個垃圾箱裏,又在電話的指引下離開垃圾箱等消息,不過十幾分鍾,他就告訴了她回垃圾箱取藥。

一切順利,她所有擔心都是多餘的,就像她沒興趣認識他們一樣,他們也沒興趣認識她。

回市區的路上,她把手機卡抽出來,扔在了草叢裏。

剩下的,就是周詳地籌劃下一步了。

12

當人過度投入某一件事,是會著迷的,那一陣,若薇就是著迷了,她總是久久地望著一個地方,嘴角微微上翹,帶著神往的微笑,像正在做美夢的小女孩,唐龍不忍打攪,和她一壁望著某處傻笑。

良久,若薇側臉看著他,仿佛微微怔了一下,倉促收起笑意,唐龍捏她鼻子:小腦袋又在想什麼?

她嬌笑著:和你一樣。說著就鑽進他懷裏,一路纏綿著,將心緒掩藏過去,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暴露的危險,秘密最好的去處,永遠,藏在一個人心裏。

第一次投藥,她已籌劃好了,和沙小蘇打網球時,因為,劇烈運動是心髒病萌發的好借口。

從清貧中走來的沙小蘇一直迷戀各種各樣的果汁,並始終堅持,可以隨時隨地喝果汁是生活幸福的標誌之一。

她和沙小蘇在網球場相遇,休息間隙,沙小蘇習慣性地打開一瓶橙汁,喝了幾口,就去洗手間了,若薇四顧網球場,一對情侶遠處的一道網上打得熱火朝天,無暇顧及別人,她快速拿出針劑,倒進去。

第一次,她沒敢唐突地全倒進去,怕用量太大會導致局麵令她無法掌控。將剩下的半支,灑在了地上,見沙小蘇出來了,便迎上去,做出要去洗手間的樣子。

其實,她是要給沙小蘇一段閑極無聊的時間,大多人都有用吃喝東西來打發無聊的習慣,沙小蘇也是,若薇曾目睹她在等美容師的一個小時裏喝完一大盒彙園果汁。

若薇把針劑空瓶扔進下水道,作為證據的東西,留在手上的時間越短越好。她特意在衛生間多呆了幾分鍾,出來時,遠遠見沙小蘇正邊翻報紙邊喝橙汁,她忽然有些緊張,細密的潮濕,像翻滾的雲往鼻尖上湧,腳下,期期艾艾地就慢了下來。

沙小蘇看出了異樣,問:你不舒服?

嗯,有點頭暈,又擺擺手,拎起拍子說:我平時運動太少了,打會兒球就好了。

說完,就跑到網的一側,用力發球,她故意把球打得讓沙小蘇東奔西跑才能接到,以給心髒病發作更多借口。

果然,沒多久沙小蘇就受不了了,拎著球拍慢慢蹲了下去,隔著網,若薇攏起手喊:怎麼不打了?

沙小蘇擰著眉頭說:剛才打得太猛,我胸口有點悶。

若薇喔了一聲,問沒事吧?

沙小蘇擺了擺手,直起腰,剛要掄拍子,忽然慘叫一聲就蹲了下去,若薇跑過去,看看她,驚道:你的臉色不對!

沙小蘇有氣無力地說送我去醫院。

13

沙小蘇悶悶不樂地從醫院出來,是的,醫生說是心髒病,需要靜養,在醫生來說,這沒什麼好奇怪的,現在的人吃得太好了運動太少了,以至於許多老年病都年輕化了。

若薇送沙小蘇回家,一路上,沙小蘇沉著臉不說話,不時打開袋子,看看醫生開的藥。

車到樓下,若薇借口最近店裏比較忙,拒絕了沙小蘇上樓坐坐的邀請,她怕,一進門,處處皆見唐龍的痕跡而不自在,表情是思維的證據,萬一掩飾不好就會被被慎密的沙小蘇看出端倪。

沙小蘇看了看滿天的陽光,輕聲笑了一下,對若薇說:你一定奇怪,我為什麼沒打電話跟他說這件事。

若薇心無城府地看著她,做領會狀:是不想惹他擔心吧?

沙小蘇愣愣地看了她一會,突然仰頭大笑:錯了,我是不想讓他過於高興。說完,望了樓上的窗子,麵目蒼涼:你不會知道,當一個事業有成又早已厭倦了妻子的男人在得知妻子身患隨時可能丟命的疾病時的快樂,是發自內心的。

若薇恍惚了一下,有些許的淒涼從心底一絲絲生了出來,握了她的手一下,說:別瞎想,不會的。

沙小蘇往上翹了翹嘴角,終還是沒笑出來,擺擺手,上樓去了。

回味著沙小蘇的話,若薇恍惚得不成,連連說錯話,還失手打了一隻杯子,她從沒這樣慌亂過。晚上,唐龍打電話說要來,她推說店裏很忙,改天吧,一些難以明狀的怕糾結了她,忽然覺得不敢麵對他,若他知了內情,會怎樣呢?

她不敢想。

甚至,有幾次,她拿了針劑站在馬桶前,想,還是算了吧。

可,最終還是留下了它們。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沒再見過沙小蘇的影子,她隻打來幾個電話,都是懶懶散散地閑聊,說最近沒運動,身上開始長肉了。

若薇說了些不疼不癢的話安慰她,也沒約她出去做運動,人,心裏一旦有了鬼,就會心虛,她怕主動約她會被沙小蘇嫌疑。

春風循序漸進地染綠了城市的街道,沙小蘇又來美容院了,往美容椅上一躺,說:一個多月沒做護理,皮膚糟透了。

做完皮膚護理,沙小蘇擎著鏡子端詳了半天,很是滿意,就問若薇下午有沒有時間陪她去遊泳,若薇就陪她去了。

這一次,她完全有機會投藥,但,她沒,怕引起沙小蘇警覺,為什麼每次發病總是和她在一起?

她們又約會過幾次,因為怕誘發心髒病,沙小蘇不再打網球了,隻每周去幾次遊泳館,若美容院不忙,若薇會陪她一道去,一次,才遊了一會兒,美容院有事若薇提前告退,沙小蘇正遊得興致勃勃。

她不會知道,在換衣間裏,若薇將整整一支針劑倒進了她隨身攜帶的爽口噴裏,反正她不會一次性全部噴完,時不時地噴一點會讓她的心髒持續難受,不會嚴重發作。

後來,若薇神不知鬼不覺地又往沙小蘇的爽口噴裏倒了幾次針劑,她終於成功地讓沙小蘇成為了盡人皆知的心髒病患者。

沙小蘇被羸弱的心髒嚇壞了,除了到美容院做皮膚護理她拒絕參與任何健身活動,甚至,為了避免上下樓梯,她撒潑哭鬧,逼唐龍賣掉現在的家,另買一套一樓或是有電梯的公寓,和若薇說起這些時,唐龍恨得咬牙切齒。

若薇不動生色:由她去吧,別招惹她了,心髒病人是不能激動的。

唐龍直直地看著窗外,緊緊地咬著牙,仿佛,恨不能將沙小蘇放在齒間,咬成粉齏再狠狠地吐到外麵漆黑的夜裏去。

唐龍到底沒向沙小蘇妥協,他說:房子隨便你買,買了,我也不會搬去住。

沙小蘇冷眼看著他:你不要以為我傻。

誰說你傻?那是他有眼無珠。唐龍掐滅了煙,又點上一支。

沙小蘇劈手奪下來,掐在煙灰缸裏,厲聲說:我和你說過多次了,吸二手煙會加重我的心髒病!

過了一會,有拖長聲調說:我知道,你故意讓我生氣,最好是氣得心肌梗死過去才好,你放心好啦,我很聽醫生的話,學會了不生氣,我要好好地活著,哪會那麼便宜地遂了你的願?

見唐龍一句話也說不上來,沙小蘇就哏哏地笑了:被我說中心事了吧?房子我會買的,隨便你搬不搬去。

一個月後,沙小蘇果然買了房。

再過一個月,裝修也收尾了,驗收完了那天,她給若薇打了電話,說好久沒聚了,晚上一起吃個飯吧。

若薇沉吟了一下,說:好。

14

飯局訂在避風灣。

若薇到時,沙小蘇遠遠迎了過來,兩人拖著手,去包間坐了。

坐定後,若薇覺得沙小蘇的目光有些異樣,直直地,像要洞穿了她內心所有隱秘。雖然心下發緊,她還是做一副表情鬆散的樣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商量著點了菜。

菜上齊後,沙小蘇示意服務生出去,起身給自己和若薇添了酒,在杯沿上碰了碰:猜,我為什麼請你吃飯?

若薇按捺著內心的虛脫:慶祝你將喬遷新居麼。

沙小蘇就笑了起來,杯裏的酒,搖搖晃晃地濺在了桌布上:我想告訴你我們為什麼能成為朋友,這是個秘密,在我心裏藏了很久了。

若薇揚了一下眉毛,表示對她的下文很感興趣,心裏卻早已慌得潰不成軍了。

沙小蘇說:開始,我隻當自己是顧客,後來,我總覺得你和唐龍之間有故事,所以,我和你做朋友,因為我想從你這裏發現點什麼。

若薇解嘲似地嗬嗬笑了一下,問:結果呢?

你說呢?沙小蘇抿著唇。

你很失望。若薇想,無論她怎麼旁敲側擊,都不能坦白,哪怕在今晚沙小蘇即將命赴黃泉。

沙小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的冷靜和年齡不相符,我很欣賞你。

若薇端起杯子和她碰了一下:好了,我們別沒邊沒沿的胡說了,喝酒吧。

她們又喝了兩杯酒,沙小蘇始終拿眼直直抵著她,陰冷和韶華不再的淒涼在她的目光中錯綜交織,若薇盡量不碰觸這目光,唯恐看多了,心一軟,然後的細節便不能繼續了。當然,她更知道,沙小蘇方才所言,絕非是閨密之間說著玩的胡言亂語,她是句句有所指,聲聲皆鋒利。

各自叵測著,話也就寥落了,好像說什麼都透著虛偽。

趁沙小蘇去洗手間時,若薇快速打開針劑,倒進了酒杯,三支,足夠讓人心髒猝死。

然後,叫過服務生,埋了單。單待沙小蘇回來,和她碰了杯:你心情也不算好,還是早早回家休息吧,哦,對了,這餐我請,算我慶祝你即將喬遷新居。

沙小蘇沒說什麼,隻是端起杯,一仰頭,飲盡了,重重放下杯子,拎起手包就往外走,若薇做穿衣狀落在後麵,見她出了門,用剩下的葡萄酒飛快把沙小蘇用過的杯子洗了兩遍,倒在地毯上,才拎起包追出去。

沙小蘇在街邊等出租車,若薇把車子停到她腳邊:我送你回家。

沙小蘇看了她一眼,表情冷漠。

若薇打開車門,看著她:上來呀。

沙小蘇突然憤怒道:你不用在我麵前巧言令色,我相信我的直覺,這些年來,它從沒騙過我。

若薇看著她,慢條斯理說:唐太太,你有心髒病,不可以過於激動。

話音剛落,就見沙小蘇的臉白了,紙一樣的白,她捂著胸口,緩緩地彎下腰去,艱難地抬頭看著若薇,並向她伸出一隻手:送我去醫院,救我……

若薇一動不動地看著她,沒有動。

沙小蘇緩緩倒在了地上,看著她,氣若遊絲地說了句直覺沒騙我……

眼睛直直地不動了。

若薇尖叫著從車裏跑出來,她一邊喊救命一邊撥了120。

一個小時後,醫生很遺憾地告訴她,她的好朋友沙小蘇心肌大麵積梗死,搶救無效死亡。

15

沙小蘇的死讓進出美容院的太太黨們惋惜了很長一段時間,而且,她們都認為是沙小蘇的死促成了若薇和唐龍的愛情,因為,大家都知道這樣一個情節,沙小蘇飯後心髒病猝發,被若薇送往醫院,等唐龍趕到醫院時,隻看到了沙小蘇的屍體和悲傷的若薇,於是,悲傷讓這兩個原本陌生的男女擁抱在一起,失聲痛哭,處理完沙小蘇的後事後,那個悲傷的擁抱有了後續………

她們都覺得,沙小蘇的死,雖然令人遺憾,但,來發生的一切,也不失美好。

因為眾所周知的心髒病史,沒人懷疑沙小蘇的真正死因。

隻是,唐龍很納悶,為什麼若薇總會在深夜裏冷汗淋漓地醒來,然後拚命往他懷裏鑽,好像要在他身體上找一個缺口把自己藏進去一樣,嘴裏,含混地嘟噥著別看我別那樣看我。

他把這些跡象歸咎為,目睹沙小蘇的死,她被嚇壞了,因為死後的沙小蘇怒目圓睜,就像目睹了眼下的這一幕。

沒有哪種罪惡可以逃脫懲罰,區別隻是:時間早晚;哪一種形式。若薇領到的這種,是最隱秘、最具毀滅性質、永無止境的精神磨損。猶如萬鼠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