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黃花(3 / 3)

左岸早就到了,站在紅房子門口,很是寂寞地張望著我來的方向。

點完菜,我要酒時,左岸攔住了,我重重地看著他,嗯了一聲,看得出,他有些寥落,對我故做快活的開場白笑得很應酬。

很多次,我欲言又止,左岸頓頓地看著我,我埋著頭,拚命吃東西,緋歌睥睨著我,不停地笑:會吃成胖子的。

終還是要了一瓶葡萄酒,左岸很不紳士地給自己倒滿了杯,給我和緋歌各倒了半杯,逐個碰碰我們的杯子,竟一口氣將酒慢慢啜完了,眼睛始終望著我:說吧,這些天我總找不到她。

我抿了抿唇,鼓足了力氣看著他:她希望你能快樂。

希望算什麼?我還希望她嫁給我呢,她能嗎?他那麼失態,仿佛隻一杯酒就醉了,我有些無助,仿佛辜負了他的,是我而非盛美。

他攤開在桌上的手,指與指之間的距離,那麼大,好象被憤怒撐開了,我從不善於表達安慰,左岸亦不需要,他比誰都清楚,安慰是最徒有其表的溫暖。

緋歌小小的身體緊緊貼在椅背上,用唇抵了酒杯,用目光飛快地將我們掃蕩了幾個來回,突然跳起來說:我們打壁球去,可好?

話音落地,便不由分說地拽上我們向外跑。

5

我們順從了緋歌的安排,茫然讓我們無助,像乏力掙紮的病人,那晚,左岸打破了兩隻壁球,我和緋歌,隻剩了瞠目結舌的份,他那麼勇猛,象獅子遇到了勁敵。

離開壁球館時,他像一陣急劇的風掠過我們身邊,仿佛我們根本就不曾存在過。

事後,緋歌笑我這個上司,白長她幾歲,怎能慫恿一個剛剛痛失心愛的男人喝酒?然後,詭秘地伏過來問:是哪路神仙把左岸甩了?

我拍拍她嬌嫩的臉蛋:小東西,不幹你事。

緋歌呀地叫了一聲,正要伶牙俐齒地駁我,卻被盛美打斷了,她抱著一堆文件夾,站在寫字間門口向我招手。

雖有不情願,我還是過去了,低聲說:算你狠,我告訴他了。

盛美壓低了嗓門問:他什麼反應?

他有什麼反應你還在意嗎?

對我的冷嘲熱諷,盛美終於忍無可忍:是的,我在意,我想知道某些人有沒有借口寬慰他而把肩或是懷抱借了出去。

我死死地看著盛美,猛地拉起她,拽到走廊一角,一字一頓告訴她:我是喜歡過左岸,不過,你放心,因為你,這輩子我不會碰他的愛情。

我輕易不曾表達的憤怒,顯然嚇著了盛美,她包著文件夾愣在走廊的盡頭,我一抬頭,看見緋歌,她站在走廊的另一端,用拇指飛快地旋轉著一支鉛筆,很叵測地望著我笑。

6

我和盛美的友誼,終於因了左岸而涼意無限。

失意的左岸時常約我,我們去打球,去滑草,去帆船俱樂部學習駕駛帆船,所有人都以為,我們開始了愛情。

可我清楚,我們離得很遠,為了在盛美麵前保持自尊,我堅持著與左岸的友誼不任其變質,而左岸約我的目的,我還是清楚的,他放不下盛美,而通過我,可支離破碎地知道一些她的消息,他不明言,我不道破。

我的心,一片蒼涼。

有時,左岸會將車子泊在公司樓下,見我出來,就說路過,想和我一起吃飯,我去取車時,看見他的目光始終盯著公司門口,我便知,路過是假,他隻是想不失尊嚴地看一眼盛美。

他想她,想得那麼處心積慮。

有時,緋歌也會遇見他,漸次的,我們之間,就多了緋歌,有她在,氣氛就是熱烈的,她那麼善於製造讓人不能拒絕的歡快。

偶爾,她會瞪著鼴鼠一樣機警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左岸,像天真的妹妹看哥哥表演魔術,我的心,仆仆地狂跳,有說不清的悔意,跑來又跑去。

7

轉眼,遍地黃花的秋天到了,一天晚上,盛美闖進我家,一聲不響地流眼淚,也不說原由,我給她倒了一杯水,把麵紙盒放到她眼前後,我就開始放影碟,後來,盛美說:羅芷,明天就是我婚禮了,我很怕,我怕我不能像愛左岸那樣愛他。

有暖暖的液體,從我臉上滑落,我狠狠地推了她的肩一下: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要離開左岸?

她開始把臉埋在掌心裏哭,她一邊哭一邊說因為他比左岸更能給她美好的生活,可是,在他給的美好生活裏,她越來越想念左岸。

我說盛美,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選擇買單。

一個月前,緋歌鄭重聲明她已霸占了左岸的愛情,我隻有,再一次,虛偽地向情敵祝福,愛情這東西,愛得再深也打不過勇敢地說出口來。

愛情的傷疼,莫過於敗得意猶未盡、贏得悔意重重。譬如今夜的羅芷今夜的盛美。

那天晚上,我拚命地安慰盛美,仿佛,我們又回到了友誼開始的刹那,我用涼水泡過的毛巾給她粘淚,我不能讓我的朋友浮腫著臉做新娘子,我們陰錯陽差地丟失了愛情,僅剩的著點友誼,宛如這秋天的遍地黃花,斑斑斕斕地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