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白,對不起(1 / 3)

文:連諫

1

阮小白看我時,總有股狡猾的孩子試圖從年邁祖母手裏哄一塊糖的味道,我痛恨他洞若觀火的眼神,就如正行竊小賊痛恨旁觀的目光。

他撲麵而來的目光讓我無地自容,這不是沒有原因的。

在紅房子的某個夜晚,我忽地站起來,擎著葡萄酒,衝一個麵沉似水的男人厲聲道:陳墨,我們談了7年了,明年我就30歲了!!

陳墨是我從大三談到現在的男友,身材瘦長,姿態冷靜,即便最可笑的玩笑,也隻能讓他微微翹一下嘴角,我的愛,早晚會被這個冷靜到冷酷的男人撚成一段沒有溫度的灰燼,我的人生字典裏找不到服輸兩字,哪怕陳墨一再指責我愛那張婚紙勝過愛他這個人。

陳墨掃了我一眼,用右邊嘴角笑了一下,態度輕蔑,大約是:想被人看熱鬧不是?隨便你。

周遭忽然安靜,細微的刀叉碰擊盤子的脆響,騰然間消失得寂寥無聲,隻有小提琴聲在輕輕穿梭,西餐廳裏的紳士淑女們正收聲斂息地期待著一場鬧劇的上演。

我不肯成全他們,緩緩抿了一下嘴唇,扮一甜蜜微笑,用杯子觸觸陳墨的杯子,柔聲道:7年了,我還那麼愛你。

陳墨抬起眼皮,看著我,目光裏裝滿了不過如此的笑意,我保持微笑,喝光杯中酒,周圍又零落響起刀叉碰擊優質瓷器的聲音。

那晚,我醉了,出了紅房子,夜風吻麵,醉意無限,恍惚間,委屈隨著陣陣暈旋浩浩蕩蕩地撲麵而來,陳墨拉開車門,也不說請我上車便要轉到另一麵去上車。我一把捉住他的胳膊,他騰地回了頭,威嚴說:上車回家。

我說:陳墨,今天你要給我句準話,到底是跟不跟我結婚?

陳墨不耐煩地拔拉我死死攥在他胳膊上的手:就你現在的狀態,適合說結婚這麼嚴肅的話題嗎?

我幾乎要聲淚沮下:陳墨,娶了我吧,除了你我沒愛過別人。

陳墨咬著牙,低聲說:丹藍你瘋了。說著,奮力地往外抽胳膊,這時,我聽見身後響起了清脆的掌聲,然後聽見一個清朗的男聲說:嗨,答應她嘛。

我猛然回頭,見一年青男子,咬著一顆煙依在樹上,懶散地拍著手笑,一副幸災樂禍的看客姿態,我記得這張臉,剛才就坐我們左邊臨窗的桌子,想必是沒看夠熱鬧,竟跟出來了,陳墨趁我分神掙脫了。

我趔趄了一下,高跟鞋一並從腳上脫落。

陳墨如獲大赦,鑽進車裏,絕塵而去。

我愣了一下,撿起地上的鞋,揚起來,陳墨的車子已拐過街角,男子轉過來以哄孩子的姿態從我手裏拿鞋子,放在腳邊說:別扔,你想單腳跳著回家?

是剛才依在樹上的男子,我沒好氣地穿上鞋,經這一鬧,酒已消了,想到剛才的一幕,覺得有些羞慚汗顏,連聲道謝也沒說轉身就走,他在後麵調侃道:不說聲再見?

天啦,他見證了我踐踏著自尊逼婚的整個過程,上帝保佑,別再讓我看見他。

2

然爾,次日,我就見到了他——阮小白,人事部主管打過內線電話說:艾小姐,麻煩你過來一下,分到設計部的新人到了。

當我推開門看見坐在沙發上的男子時,幾乎當場暈厥,嘴巴張得足以塞下整隻雞蛋,阮小白愣愣地看著我,頻繁地眨著眼睛,我們都對眼前的一切充滿了驚恐。

人事部主任愣了一下:怎麼,你們認識?

我的腦袋一片混亂,支支唔唔地說不出所以然,這時,就見阮小白快速藏好驚詫眼神說:算不上認識,但見過,昨天這位小姐在商場勇敢地捉住了一行竊的小偷。

人事部主任吃驚地看著我:是麼?艾小姐,我一直認為你是那種看見隻蟑螂就會暈到的淑女呢。

我麵熱如遭火炙,恨不能遁地而去,胡亂說了幾句話就告辭了出來,阮小白象條亦步亦趨的影子跟在身後,簡直就是追著燒來的火龍。

畢業就進蘋果公司,從平麵設計員做起,飲著自己的汗水與腦汁、既要做才女又要扮淑女,一步步走到設計部主管的位子,我容易嗎?突兀間到來的阮小白,就像一柄潛藏的利刃,對我保持了6年的尊嚴形成了巨大威脅。

我的心,慌成一片,往日的矜持,就像一張沒披好的畫皮,隨時都會掉下來。

如果能夠,我想一腳將他從16樓踹下去,如果可能,我真想跟他說:提個條件吧,隻要你離開蘋果公司。

我將身體頹然摔進椅子,望著電腦發了一會呆,接了幾個電話,一歪頭,就見阮小白正做一副必恭必敬姿態站在我身邊,我勃然道:你不回自己座位呆著,站這裏幹嘛?

阮小白很無辜地聳聳肩,攤攤修長的手說:我不知該坐哪裏,您還沒給我分配辦公桌呢?

周遭的藍色屏風格子裏,響起一陣竊竊的笑。

我的臉,又燒了一下,沒好氣地將他塞進一方屏風空格裏,本想讓與他相鄰的女孩告訴他辦公細則,又怕他與同僚過快地熟悉起來,將我昨晚的丟人德行抖摟給大家聽,索性還是自己介紹吧。

前言不搭後語。

一個上午,心思繚亂,無比想找人訴說內心的惶惶,找了半天,隻有陳墨,在他麵前,什麼愛與自尊五五開這樣的金科玉律,早已被我嗤之以鼻。

有時,我也會奇怪究竟迷戀陳墨的什麼?他幾乎從沒正式說過愛我,對所有人紳士,惟獨在我麵前,絕對的暴君,對結婚有著本能的抗拒,就像兔子對狼的抗拒,唯一的優點是不記仇,他常常在我們吵完架的第二天納悶,好端端的,我為什麼在生氣?為哄我高興他會破例陪我去吃麻辣小龍蝦,吃小龍蝦時,他表情就如赴刑場的革命先烈,一副即便是為我赴死都是無謂的大義凜然。

雖然吃小龍蝦不至於斃命,在他意識裏,卻是比當場斃命還恐怖的事情,於是,我便原諒了他不肯與我婚姻的涼薄,分手的決心在落淚紛紛中做了鳥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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