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了陳墨的電話,他不在寫字間,撥手機,他壓著嗓子說:我有事,待會再說。我識趣地收了線,陳墨可以容忍我在任何時候胡攪蠻纏,但,在談業務時,絕不姑息,做團體財險代理,一位客戶意味著的有可能就是他們部一個季度的營業指標,馬虎不得。
中午,在24樓餐廳,我端著餐盤找空位子,遠遠見阮小白眯著眼睛看樓外的陽光,稀薄的空氣,很有了些水的質地,我愣愣地看著他,輪廓落拓的臉龐,隆起很高的鼻骨使他看上去很像一印度帥哥,應當說,阮小白很帥,可,我看他,就是有種說不上來的別扭。
阮小白顯然注意到了我嫌惡的目光,不計前嫌地笑了笑,指了指對麵的空座,我猶疑了一下,坐過去。
阮小白調侃說:艾小姐,別這麼氣勢洶洶,太損您的形象了。
我瞪了他一眼,眼裏已生出了刀子:我們可以談談嗎?
他歪了一下頭,挑釁地看著我:我知道艾小姐想和我談什麼?是說服我離開蘋果公司吧?如果是這樣,就免了吧,進設計水準一流的蘋果公司是我的理想。
我差點噎死,草草吃了幾口飯,起身離去:自作聰明!
阮小白一語戳穿了我的陰謀。
在蘋果公司,阮小白將成為我的阮肋。
其實,每個人的軟肋都不是先天就有的,是脆弱的自尊後天給按上的。
3
我決定給阮小白穿小鞋,我是他頂頭上司。
將最艱難最出力不討好的設計個案堆到他桌上,當著眾人的麵對他的設計作品極盡諷刺挖苦之能,讓他有冤無處申,怎麼說設計也是樁藝術活,沒可供參考的硬性規則,所謂好壞,皆由評判者的審美趣味而定論。
我猜阮小白連試用期滿都呆不到,就會揭竿而起,憤然離去。
事實證明,我錯了。
我指著阮小白設計的一個商標圖案厲聲道:阮小白,你有沒有審美標準?有這樣搭配用色的麼?
但凡看過阮小白設計圖的人都會明白,我在故意擠兌他。
阮小白直直地盯著我,我終於幸福地看到了他眼裏的憤怒,隻要他肯憤怒了,離我將他成功逐出蘋果公司的日子就不遠了。
阮小白一把抓起圖紙,連同我的手一並:我會將它修改得讓艾小姐稱心如意的。爾後,又壓低了嗓子,小聲說:艾小姐,今天晚上一起喝茶。
我假做沒聽見,轉身回座位,他卻亦步亦趨地跟來,伏在我耳邊:艾小姐,其實你滿可愛的,我清楚你為什麼凶我,所以我原諒你。
我的心,震了一下。
他看著我,快速道:晚上七點,世外桃源見。
4
我赴了阮小白的約,因為陳墨晚上陪客戶,我百無聊賴,剛停好車,就見一穿著破牛仔褲的男子直撲車門而來,嚇了我一跳,竟是阮小白,他笑嘻嘻拍了拍自己的破牛仔褲,趴在車窗上說:茶樓是多高雅的地方啊,我這德行,肯定給趕出來,我們去泡吧怎麼樣?
我掃了他一眼,麵無表情說:靜吧。
他連連點頭。
我探身拉開車門,見他還在車下呆著,就揚了揚下巴:上車呀。
阮小白嘻嘻一笑,說:那我的車怎麼辦?
我愣了一下:你犯得著因為約上司喝茶而借輛車嗎?
阮小白也不惱:更正一下,是和美女喝茶。
進了酒吧,我原以為阮小白會為這些天的不公際遇而聲討我,不曾想他一進酒吧就跟個大孩子,壓根沒提我怎樣對他,關於向陳墨逼婚那令我尊嚴掃地的一幕亦是沒提,如同我們隻是一對沒處打發夜晚寂寞的男女。
我穿過了酒杯看他,他也看我,目光碰撞,會心地笑了,他笑起來陽光而溫暖,想到這些天對他的責難,我有些內疚,低聲說:阮小白,對不起哦。
阮小白趴在桌子上,目光定定落在我臉上:艾丹藍,其實你很可愛。
我幾乎跳起來:不許叫我名字。
他跳著逃,圍著桌子繞來繞去地叫我艾丹藍,我說阮小白我是你上司阮小白你要叫我艾姐姐。
我們鬧到深夜,都喝醉了,出酒吧時,腿軟得不成,阮小白輕鬆地拎起我,扛在肩上,後來,我拚命地想,我是怎樣愛上阮小白的呢?
我實在是愛他扛著我在街邊攔出租車的樣子,我像一棵藤,忽然地找到了一棵可攀爬的樹。
這個比我小五歲的阮小白。
我們都醉得開不了車了。
阮小白把我扛到樓上,陳墨還沒回來,我依在門上跟阮小白擺手,正等電梯的阮小白突兀折回來,從我唇上搶了一個吻,我打他,叫他強盜,心裏,很甜蜜。
5
次日清晨,我醒了,不肯和我結婚的陳墨還在昏睡,昨夜我醉得都不知他是幾點回來。
我呆呆地看著他修長而結實的脊背,將他往懷裏擁抱,他掙紮了一下,轉過身,張開惺忪的眼看著我:不是跟你講過不要喝酒麼,怎麼又醉了?
我叫了聲陳墨,眼淚就滑了出來,對我的眼淚,陳墨已是見慣不驚,無非是想讓他知道我愛他愛得有多委屈。
陳墨看了看牆上的表:太早了,再睡會。言畢,不由分說地將我攥進懷裏,稍傾,他推開我,端詳著我的臉問:你到底是怎麼了?身體不舒服麼?
眼淚弄濕了他的胸膛。
我坐起來,淚汪汪地看著他:陳墨,我擔心我會不愛你了。
陳墨先是愣了一下,忽然地放聲大笑。
我默默下床,在這個清晨,這個我愛了7年的男人用高聲的大笑,譏諷了我的愛情,這誌在必得的笑,傷害了我。
我沒有拿枕頭扔陳墨,這讓他有點意外:丹藍……
我回頭倩然一笑:陳墨,從此以後,我不會央求你娶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