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楔子
我開始產生知覺,感到麵部和左臂強烈的疼痛。睜開眼皮,恍惚看到李之儀的高幫雪地靴和棕色並沾有水跡的木板。我真想發出聲音,可是咽喉的肌肉無論如何也不肯為我賣力。我正要試圖伸出雙手支撐身體站立的時候,才發現,我的臉緊貼著地麵、身子死壓著左胳膊,趴在冰冷的地麵。疼痛逐漸放大,我知道我的意識已經基本清醒。
李之儀的靴子正在挪動,離我而去,直至消失在我狹小的視野裏。我竭盡全力嚐試,終於發出沙啞的聲音:“李之儀,幫我一下。”我滿懷希望等到的卻是回蕩在屋子裏麵關於鞋子與地板的碰撞聲。我這才意識到所有關於李之儀的誹謗原來都不是誹謗,而是真的,她就是殺害師茹的凶手!師茹的頭顱,三名倒下的警衛,還有殺人筆記,怎麼可能是眼前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呢……現在要考慮的是我的處境,我要想辦法逃出去。她要去幹什麼?去拿那把斧頭嗎?像殺害師茹一樣把我的頭也一並砍下來……不,我還不能死,我還這麼年輕,我要活著,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呢!
我感到脊背已經僵硬,雙腿開始麻木,好在右臂尚能活動。也許是求生的本能,我的手臂猶如被電擊過一樣,顫顫抖抖地支起半個身子。一陣冰冷急促的風夾雜著冰粒從耳邊呼嘯而過,割肉般的疼痛讓我難以忍受。我揚起腦袋,看到李之儀的背影正在冰天雪地裏一步一步遠離我。
我竭盡全力繃緊雙腿用勁蹬地,並努力保持平衡。正當我拱起腰準備一步一步挪動腳掌使自己站立時,誰知失去重心的身體向左傾斜、側翻、撞擊,我咬緊牙齒等待肌肉與地板碰撞的那一刻——砰。我真的很想大喊幾聲,來釋放身體的疼痛。可是我幾乎隻剩下呼吸的力氣了。
她怎麼還沒有回來?
大雪封山,沒有人能離開這個人間地獄……
我記得她說過,她內心極其悲憤……
我記得她沒有拿斧頭……殺人一定需要斧頭嗎?
她一定還要殺人嗎?
是的,一定,她至少還有一個目標。
崔敏慧!
對,她要殺的是崔敏慧!我要阻止她,我一定要去阻止她!
在呼嘯的風雪中,我隱約聽到了冉湘雲在大聲呼喊著我的名字,並且,我還可判斷到,這種聲音正在朝我靠近。是的,沒有錯,是在朝我靠近。那真實的軟皮鞋跟發出慌亂的腳步聲,那勞累的雙肺發出粗重的喘息聲,還有那可憐的雙膝發出結實的碰撞聲,我看到了冰涼的臂膀一把將我拉到她的懷裏,紅潤的雙唇發出甜美的叫喊聲:“你怎麼了?”親姐姐呀,我怎麼了你還看不到嗎?
“疼。”我發出微弱的聲音。
“你大爺的,不要來你非不聽,這下出事了吧?!”
“嗯。”我說:“李之儀……”
“李之儀?”
“嗯。她要去殺崔敏慧。”
二,楓葉穀滑雪場
我穿著厚厚的黑色羽絨服和條絨褲子,笨的像一隻大熊貓。顧言拿著雪橇,站在我的旁邊,在柔弱的陽光之下,踩著酥鬆的積雪,發出沙沙的聲音。前麵就是楓葉穀的滑雪場,人們穿著色彩斑斕的衣服,在美妙的雪地上像是魚在水中一般,來回穿梭。我大聲呼喊著,跳躍著,在天與地之間,和顧言一起狂奔,像脫了韁的野馬!
我坐在滑雪場邊的長椅上,認真的按照說明按部就班地穿著雪橇。顧言那一頭極富藝術氣息的齊耳卷發遮住了他的臉,但我還是可以想象的到,他超級興奮。長久地勞累需要徹底釋放,來掙脫出壓抑在心中許久的不滿。他很快地穿好之後,筆直的站立,對我說:“你會不會滑雪?”
“不是很會,不過不要緊,多摔幾次就會了。”
“嗯。”他說著便雙手向後一擺,揚長而去。
“哎哎哎,等等我,等等我!”我小心翼翼地抓緊扶手,看到顧言的背影已經漸漸變小,大聲呼喊到:“顧言,你小子別讓我追到你!”我聽到他好像回了一句什麼,但是我確實沒有聽清楚。
我顫顫巍巍地一步一個腳印向人群中間慢慢挪動,我知道我現在正邁著滑稽的腳步,笨得像一隻企鵝。人真多啊,簡直就像是在超級市場,讓我連一個稍微大一點的地方去慢慢摸索的機會都沒有。我開始像是學走路一樣找重心,找平衡感。慢慢地,我嚐試著像其他人一樣,半蹲著,雙臂用力向後推去——“哎,哎,哎,啊……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摔了個狗吃屎,臉火辣辣的痛。我丟掉手杖,雙手撐著使上身與地麵垂直,看到麵前一個穿著粉紅顏色棉襖的女孩坐在地上正拍去腿上的雪。我連忙站起來,說:“對不起,我不是很會滑雪。”她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然後伸出手。我這才發覺她是我的未婚妻崔敏慧。我趕忙將她拉起來。她大眼睛高鼻梁,皮膚很白,嘴唇淺紅,頭發被頭盔蓋著,不過我知道她一定精心打理過。我們四目相對,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突然間她撲哧一笑,對我說:“你怎麼這麼呆。”我側著腦袋撓撓頭說:“哈哈,我這叫做天然呆。”她抬頭看了眼太陽,已經快中午了。“我有點累了,一起去喝點東西吧。”她一邊說一邊小心地邁著步子從我身邊走過。我叫她慢一點,稍微等我一下。誰知她繞過我的身後,然後用力將我一推,我搖搖晃晃朝人群劃去。“讓開,讓開,讓開……”我拚命地大喊,聽到背後傳來崔敏慧的笑聲。
崔敏慧,比我小一歲半,我們從小就一起上學、一起翹課、一起偷老奶奶的啤酒瓶賣錢,一直到大學我們都在一起。雖然一直以來,我們誰也沒有將話說透,但是彼此心裏麵都很清楚,我們就是一對戀人。後來參加工作,她通過家裏麵的關係去了報社工作,而我選擇在母校做一名初中地理老師。因為她的工作比較累,所以我們在一起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有時候我都會不太放心。我聽說當她去報社的第一個月,就引起軒然大波,三個同事一起公開表白,我當時聽了不知是喜是悲。就單論素顏,她不能說的上天生麗質,不過一旦濃妝豔抹好好打扮一番,還是很對得起觀眾的。
她現在就坐在我的對麵,大大的眼睛睜得圓滾滾的,一邊吸著大杯酸奶,一邊盯著我看,好像我的臉上開花了一般。我超級喜歡她這樣看著我,每次都讓我心跳加速,有一種喝醉酒的感覺。
“今天起床太晚了,我還沒玩多久呢。”我看著熱乎乎的咖啡,真想喝上一大口。
“你還好意思說,睡到太陽照到屁股……”她說:“你不想陪我聊一會兒嗎?”
“聊天當然想啦,尤其是和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在一起,那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但是我可不幸福……昨天晚上說的好好的,今天八點就起床,結果你還是睡到了十點半,你是不是不在乎我?”
“你真漂亮。”我看到她紅撲撲的臉蛋,真想親上一口。
“漂亮什麼呀,我在問你,你是不是不在乎我了?”
“沒,沒有。”
“那你是什麼意思?”
“昨晚上和他們打牌打的太晚了,實在起不來。”
“我要你回自己房間睡覺,你還不聽……下次不聽話就罰你跑圈!”
“好。”我抿了一口咖啡,朝窗外看去,是昨晚上一起打牌的那個哥們。我朝他揮揮手,露出有好的笑臉。
“他怎麼也來了?”
“你認識他?”我看到敏慧臉上布滿了烏雲。
“嗯。”敏慧點點頭,然後若有所思的看著我,突然露出笑臉,說:“今年你們班是不是又墊底了?”
“還好吧,應該不會墊底的。”我打開咖啡杯上的塑料蓋子,吹著從裏麵冒出來的熱氣。
“唉,你不能沒有追求的。我見過你們班裏麵的學生,他們很乖很聽話的。”
“嗯嗯嗯。”我連連點頭。乖?聽話?我會說我在那群小惡魔的折騰下已經生活無法自理了嗎!我還記得他們把粉筆沫倒在椅子上,還記得他們上課玩鬥地主,還記得在體育課上欺負低年級的學生……嗨,算了。
“你知道今年為什麼約你出來滑雪嗎?”
“啊?!”我明顯感覺到心跳加快,臉頰發紅。我低著頭,努力使自己平靜,說:“不知道。”
“嗨,怎麼說呢,”她緊閉的淡紅色嘴唇,略微向上翹起。等了片刻,她接著說:“這一次本來是單獨叫你出來,一呢,前一陣子真的是太累了,想出來放鬆一下,二呢,我想和你談正經事。”
“正經事?”雖然我演技不好,但是我還是故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我們都不小了。”她沒有看我,而是盯著幹淨的桌麵。
“嗯,是不小了。”
“我媽找我談話了。”
“她說什麼?”
“還能說什麼呀。不過這一次我能看出來她好像已經決定了。”
“你媽能決定什麼呀?”
“嗨,現在就成我媽了,我記得上高中的時候,你每次見我媽比親兒子都叫的歡……我媽說我們要準備結婚了。”
我握緊她的手,用力的點點頭,溫柔地說:“好。”
褐色的桌子上帶有樹的年輪,上麵鋪滿了暖黃色的燈光。透過大大的四葉窗戶,一條被積雪覆蓋的街道在馬路對麵尖頂教堂的襯托下,很像文藝複興時期那個極富浪漫主義色彩的年代。服務員穿著整齊的黑色製服,慢慢的從我身邊走過。我緊緊地靠著皮質座椅,認真的看著眼前這個漂亮女人,內心如潮水般的情緒翻滾奔湧著。
“怎麼了?”
“你真美。”
“是嗎?”她單手撐著下巴,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眼睛;我也同她一樣。原來四目相對也能像被電擊般激動人心。
正當我們漫遊在另一個國度的時候,該死的顧言來電話了。
“喂,咋地了?”
“我餓了!”
“那就吃飯。”
“不行啊,我房間的鑰匙在你身上。”
“額……好吧。”我摸了一下口袋,突然發現顧言的那一串鑰匙果然在我身上。應該今早忘還給他了。
“你來杜克咖啡館,我就在這兒。”
“好的。”顧言說。
我掛了電話,說:“這死顧言,真會破壞氛圍。”
敏慧看了一眼手機,然後說:“對不起呀,小笨(我的小名),我有點事情……中午就不陪你吃飯了。”她雖然是笑著說的,但是我能看出來,這種笑叫做皮笑肉不笑。
“好,那你先忙吧。”
“嗯。”敏慧站起來,說:“下午去後山的時候小心點,別忘了今晚七點教堂見。”
“好的。”我看著敏慧心神不寧的背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三,豔紅色的暗示
“崔敏慧?崔敏慧是誰?”
“我未婚妻。她現在有危險,要快點去救她!”
“嘴巴閉上。”冉湘雲慢慢地將我平放在冰冷的木地板上,隨即我聽到重物被挪動的聲音。接著她從背後將我托起,雙臂抱住我的胸膛,艱難的向後拖動。最終我被硬生生地擱到一個皮質沙發裏。緊接著她大步流星地去將門關上,說:“我把火爐生著,你就不難受了。”
“好。”我說:“可是崔敏慧……”
“先不要管崔敏慧!”
“好吧。”
大約過了二十多分鍾,我身邊的那個黑色鐵爐子開始發熱。我看到冉湘雲終於抬起頭,露出興奮的微笑。我心中萬潮湧動,真的好想對她說些什麼,但又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冉湘雲,我想對你說三個字。”
“不準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就是‘謝謝你’嘛。”
“嗯。”我的淚水已經噙在眼眶:“謝謝你。”
“你真的不讓我省心。”冉湘雲幫我擦掉眼淚,接著說:“你剛才說崔敏慧是你的未婚妻?我怎麼從來都沒有聽你說過呢?”
“她是我最喜愛的女人。”我此時深刻地感悟到一個詞語:疼痛。原來疼是體表的,痛是內心的,當一個人說疼痛的時候一定是心如刀絞的感覺。
“嗯。”冉湘雲說:“你知道你未婚妻在哪裏嗎?”
“楓葉穀滑雪場。”
“具體點。”
“咖啡廳,我們從咖啡廳外被人群衝散的。”
“衝散?”
“嗯。我們看到窗外有奔跑的人群,便出門看個究竟。那時突然傳來了槍聲,驚慌失措的人群直接衝散了我和崔敏慧。我大聲的呼喊著她的名字,可是,我找不到她了。”
“槍聲?是從哪裏傳來的槍聲呢?”
“不知道,應該是從教堂那邊。”
“教堂?”
“對,在商業街的中段,有一個很大的基督教堂,我和她去過那裏。”
“商業街裏麵應該會有很多的建築物,你怎麼就肯定就是從哪裏傳來的呢?”
“我記得昨天晚上那裏有很多人,我覺得應該就是那裏。”
“你們去那裏做什麼了?”
“我忘記了?”
“忘記了?”
“是的!我忘記了。冉湘雲,我真的沒有騙你,我的記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真的忘記了。請你體諒我。”
“嗯。那你還記得你和崔敏慧被衝散之後你去哪裏了嗎?”
“我好想順著人群,來到了滑雪場。”
“滑雪場?”
“嗯。是的,就是滑雪場。”
“你去滑雪場幹什麼了?”
“滑雪。”
“什麼?!”
“對,我也難以置信,但是記憶中我真的是去了滑雪場,和人群一起去了滑雪場。”
“那崔敏慧呢?你怎麼不去找她呢?”
“我也不知道,當時我好像忘了這件事情。”
“當時在滑雪場你周圍有認識的人嗎?”
“我記得當時有一個女人衝向我,一把抓我的手,說她是警察。”
“警察?”
“嗯。”我說:“她叫做李之儀,對,就是她,她叫做李之儀。冉湘雲,冉湘雲,快,快,我們要去找崔敏慧,我們要去找崔敏慧!”
“她現在很安全。”
“你怎麼知道的?”
“你不是說了嘛,李之儀是警察,她怎麼回去傷害崔敏慧呢?”
“對,對,你說的對。”
我環顧四周,希望在這個小木屋裏麵找到什麼東西來填補我內心的空虛與無助。我發現這個狹小的空間裏麵有溫暖的火爐,咖啡色的沙發,棕色的桌子,木質地板,還有一張擁有豔紅色床單的床。豔紅色的床單,會不會顯得太過於紮眼?不,一定會有問題,這是誰給我準備的暗示;沒錯,這就是暗示。是李之儀留下來的暗示。
“冉湘雲,你有沒有注意到我身後的那張床?”
“嗯,怎麼了?”
“它的顏色是不是和這間房子不搭調呢?”
“不,不會啊,我覺得很好呀。”她的瞳孔一下子變得很大,慌張的表情暴露無遺。我從來沒有看到她會如此得慌張,這是為什麼呢?難道這是李之儀給我留下來的暗號?對了,冉湘雲為什麼會找到我的呢?我通知過她我在這裏嗎?還有,這是哪兒呢,我根本不知道!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我說。
“沒,沒有啊。”她說:“對了,你接著講,李之儀找到你之後,都告訴你了什麼?”
“告訴我什麼……”我在大腦中思索了很久,可就是找不到她對我說了什麼。我懊惱地搖搖頭,然後對她說:“具體都說了些什麼我確實想不起來了,但是我依稀記得和一個叫師茹的女人有關係。”
“師茹?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我也沒有聽說過。”
“然後呢,你們去了哪裏?”
“她說要去逮捕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師茹。”
“師茹犯了什麼罪?”
“嗯,殺人罪。”
“怎麼殺人的?”
“刀!”
“如何?”
“直插胸膛。她告訴我當時床單染成了血紅色,對,就像是這個床單一樣。”我指著身後的那張床。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感到以前在哪裏見到過。
“嗯。”
“怎麼了?”我不耐煩地說。我真的不知道這和崔敏慧能有什麼關係。
“沒什麼。”
“冉湘雲,我真的覺得李之儀不是什麼好人,我記得她說過要殺了阻擋她的人。”
“崔敏慧是阻擋她的人嗎?”
“是的。”
“我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李之儀是男的還是女的?”
“這種名字難道是男人嗎?”
“不要推測,要說出你看到的。”
“我看到的?”
“是女的,剛才我恍惚之間看到了她的高幫雪地靴。”
“那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是男是女?”
“好像是短頭發,穿了一件黑色的衣服……他好像是個男的!”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剛才的話是我說出口的。
“所以,有一種可能就是,你口中的李之儀其實是兩個人。第一次你見到的確實是一個警察,而剛才也許是你比較憔悴,並且頭部受到了打擊,所以使你產生了幻覺。”
“幻覺?”不知道為什麼,我側過頭用餘光看了一眼背後這紅色的床單。幻覺就像是這床單的豔紅色一樣嗎?看似美麗,卻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可是,我去喜歡上了這種美麗的紅色。
“嗯。”冉湘雲說:“我要出去找崔敏慧,你要不要一起來。”
“我?”我猶豫了。
“對!”冉湘雲說:“你不是一直嚷嚷著要我去找崔敏慧嗎?”
對呀,我剛才一直在嚷嚷著呢,怎麼回事?
“你能走路嗎?”冉湘雲說。
“我試試看。”
我雙手抓緊扶手,雙腿用力一蹬,好了,我已經好了,我筆直的站著,然後在冉湘雲麵前走了幾步,說:“你看。”
“好的。”冉湘雲扶住我,一同走到門後。她幫我帶上衝鋒衣後麵的帽子,然後轉動把手拉開門,一陣強烈的風呼嘯而過,割的臉痛。我們踏出房門,站在這個潔白的世界。
楓葉穀,名字中雖然有楓葉,但是我去從來都沒有見到過楓葉。山前是著名的滑雪場,而山後據說曾經是軍事基地。我們所處的地方便是山後。從眼前這些密密麻麻的針葉林來看,這裏已經荒棄了。
“她去哪裏了?”
“應該是回到滑雪場了,我看到她出門後沒有轉彎。”
“嗯。”
我們徹底地離開身後的小木屋,走進這片針葉林。這裏地麵還算平坦,偶爾才會有略微起伏。在蒼白色的天穹下,高大的鬆樹矗立在我的身邊,感覺就像是巨人一般,給予我恐怖的氣息壓抑著我的胸腔。我們踩著酥鬆的雪,留下兩行腳印。周圍安靜得像座墓地,讓人感到極大的不安。我現在就很不安,從未像今天這般深刻的體會到人類的渺小。
“你確定剛才有人來過?”冉湘雲說。
“嗯,是的!”我用力地點點頭。
“難道你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對勁嗎?”
“會有什麼不對勁?”
“你往身後看。”
我按照冉湘雲的指示,扶著她的肩轉身向後望去,潔白平整的雪被我和冉湘雲弄得一塌糊塗。我仔細找著她所說的不對勁的地方,可是卻一無所獲。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你看,”她指著我麵前的腳印,說:“這裏有三條腳印,其中一條是我來的時候留下的,還有兩條是我們剛才留下的。”
“嗯,是啊。”我也發現了,確實很不正常。
“還有,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剛才我去小木屋找你的時候,一路上根本沒有腳印!”
“怎麼可能?難道她會飛嗎?”我不敢相信,但卻是真的。
“當然不會飛!”冉湘雲很生氣地說:“我希望你沒有騙我!”
“我怎麼會騙你呢?”我感到莫大的無辜。
“嗯。”她沉默了,我知道這沉默所代表的隻會是稍後的憤怒。可是她並沒有憤怒,取而代之的是她溫柔的話語:“我相信你。”
“那現在呢?”
“我需要知道一件事情,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
“什麼事?”
“你第一次見到李之儀的時候,他有沒有提到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旅館!”
“旅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