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淚還是流個沒完。可憐的孩子,她一整天都孤零零地守在工地上,真不知是怎麼過的。她那不靠譜的爸爸,怎麼能把孩子獨自扔在那裏,她才這麼大,就要學會獨立。這兩頓飯,她是怎麼對付的,真是不敢想象。
三哥打來電話,你和孩子來我這兒住幾天,不能再在工地上呆了。
我不!我止住淚,拒絕得巨幹脆。哥那張破嘴,嘮叨起來沒完。我的耳朵超尊貴,見不得一點汙染。再說,他那是集體宿舍,三四個人住一套房子,個個不是經理就是高級工程師,月薪上萬,生活方式前衛時尚,我這月薪一千的窮教師可不想去那裏現眼。工地再遜,我們住的也是獨門獨戶的單間,愛怎麼的怎麼的,行動比那裏自由。
我還在哭天抹淚,老公又打來電話問我看到孩子沒有。這豬頭,隻記掛他的孩子,對我的鬱悶不管不問,懶得理他!
回到工地,屋裏還是熱得沒法呆,我和女兒到籃球場乘涼。坐在長椅上,我眼淚狂飆,我憋屈啊,千辛萬苦跑來,為的是一家人好好團聚,他倒拽得厲害,先斬後奏,跑得遠遠的。把我們娘倆晾在這陌生的鬼地方,這算什麼事啊?我們娘倆就這樣招人不待見,一來他就閃?煩我們就吱聲,別玩陰的。誰稀罕來這破地方,跟蹲大獄有一拚。
手機又響,是老公打的。我掛斷。他再打,我再掛。我們就這樣較勁,沒完沒了。周圍乘涼的人被這頻繁響起的手機鈴聲整暈了,齊刷刷地向我行注目禮。再響起再掛斷,大家不胖扁我才怪。沒轍,我投降。摁接聽鍵,我張口就跟他叫板,煩不煩呐你?跟你不熟,別惹我!我的聲調帶著哭腔,四周一片肅靜,全在聽我吼,這下我糗大了。
我沒招你吧,你怎麼生氣了?老公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我過幾天就回去了,你乖乖的哦。
切!除了你還有誰會招我?豬頭,人家指哪兒你打哪兒,讓你****你也吃?嚴重鄙視你!麵對N雙關注的目光,我大把大把地擦淚。冤不冤呐我,為資本家流血流汗,還被人家黑錢。哭著喊著上趕著要陪老公,這超冷血的豬頭居然閃人。我比竇娥還冤,能不憋屈嗎?
回到跟蒸籠比拚的小屋裏,剛把自己扔在床上,哥來電話了。你和孩子來我這裏吧,民工素質那麼差,你母女倆住那兒不安全。
哦!我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對。
明天你們坐車過來,到了給我打電話。
聽說要我們自己坐車去,我不幹了。羅列出住這裏的N個好處。無拘無束,吃喝無憂等等。內心裏另一個計劃已醞釀成熟。去深圳,那裏不是有人哭著喊著要養我嗎?乘哥還沒掛斷電話,我求他,你明天中午開車幫我把工錢要回來,好不好?
三哥一聽就發飆,丟人現眼呐你!我不去!當初不讓你去幹,你不聽。賺了幾個銅板?
一百二十二。在哥的狼嚎麵前,我開始露怯。感覺這樣對我似有不妥,他語氣和緩了些,開始給我支招,你明天去討,他不給你就告到勞動局。不是有投訴電話麼,號碼是多少來著,我記不清了,街上到處都有,你自己找找看。就這樣,拜拜。
我氣得爆血管。小樣,嫌我現眼,沒搞錯吧?我丟人現眼,都拜你所賜。我老公可是你和你老婆做的媒。難道我不想活得光鮮?當初你把鑽石王老五介紹給我,打死我也不會跑到這裏來遭罪,有頭發誰願意當禿子。
既然哥說住這裏不安全,我得謀劃一下。明天就去深圳。我把提案拿出來讓女兒定奪,聽說能離開這鬼地方,她立馬同意。我提醒她,這事不能跟你爸說,打死也不能招,明白嗎?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按我說的做!我神情超搞怪。躺在床上開始給深圳的程發忠發短信。這一下有得看了,唇槍舌劍,我們又掐個沒完。這輩子我跟他鐵定是冤家,直掐得風生水起,兩敗俱傷。他說我這人沒常性,想一出是一出,我這人就這樣,怎麼著?不歡迎拉倒。他那熊樣,翻臉比翻書還快,說話做事超不靠譜,一沒責任感,二沒安全感,想著就鬧心,我還不稀罕見他呢。
洗完澡把衣服洗淨晾好,我還是不敢進屋睡。白天被毒日頭曬了一整天的鐵皮屋頂,溫度高得能把紅薯烤熟。盡管門窗一直敞著,屋裏的溫度還是四十五度以上。我恨透了東莞的風,它媚外欺內跟漢奸有一拚,一到夜晚就把涼爽慷慨地賜給曠野,對屋內那些飽受暑熱摧殘的勞苦大眾卻比葛朗台還吝嗇。僅僅穿門越窗而已,就那麼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