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間到了,太陽還毒辣辣地烤。我索性吃了飯再回去。飯後見老板坐在門口,我破天荒地走上去跟他搭訕,提起要辭工的事,他爽快地答應了。告訴我大姐來了把單子交上去才好算賬。
大姐沒為難我,把單子遞到我手上,對死胖子主管說,這賬我都能算。然而死胖子還是讓我把單子拿到樓上老板那裏。
老板辦公室裏坐著車間的主管,顯然他們有事要說。老板沒時間管我,嘟囔道,你讓李主管算去。
我下樓,再次找李主管,轉達老板的意思。他拿著單子上樓,我在下麵候著。老公打了幾個電話催我回去,我都懶得接他電話了。
主管拿著單子下來,告訴我這七天我掙了一百二十二塊錢。
怎麼可能,第一天都掙了三十多塊呢。大姐替我鳴不平,接過單子一看,光飯錢都扣了我近一百。冤死了我,每天早餐我都沒在廠裏吃,憑什麼扣我這麼多。以前在宏達橡膠廠,人家都沒扣我生活費。怕連這點可憐的錢都得不到,我沒敢吱聲。無辜地望著幾位工友向我投來的同情目光。
你要走,我們不強留你。都是當媽的人,照顧好孩子最重要。你回吧,孩子一人在那裏,不放心呐。四川大姐說。
拿著單子我到門外找老板要錢,他讓我找老板娘要。老板娘狼嚎,有沒搞錯,你當初來的時候可是說好要做一個月的,這才幾天!早知道你做這幾天,我們就不收你。
我一看此人不是善茬兒,就更懶得理她了。太搞笑了,我來應工絕沒說過做足一個月的話。八月二十號我已經在家參加考試了,怎麼可能等到九月一號回去。哪個飯碗更穩當,我都奔四的人了還拎不清?忽然想起中午休息時我看到的廠規,工人遲到早退和請假都要延誤發工資的日期,我立馬明白了,她這是有意刁難。
今天沒錢,你明天中午來拿吧。老板娘果然用這陰損的招。
明天中午來拿錢,虧不虧心呐,頂著磨盤大的太陽,我顛到這麼遠的地方,不被曬死也要脫幾層皮。我好聲好氣地求她,我們要到深圳去,那麼遠跑過來拿錢,不好吧?
她成心要整死我,沒好氣地說,你不方便,讓你老公來拿。
跟她掰扯不清。看看就要下山的太陽,想到孤零零留在工地上的女兒,我跺跺腳走了。明天就明天,誰怕誰。明天我讓哥開著大奔來拿錢,看看是你拽還是我拽。
顛到荒郊野外,黑夜已經掛起幕布。我對女兒的擔心更強烈起來,心底祈求上蒼保佑這孩子平安無事。我和老公老實本分,沒幹過壞事,萬能的神靈一定會護佑她的。我心裏那個急,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回工地。
一路狂顛,我眼淚嘩嘩地飛。打了這七天工,容易麼我?一天幹十四個鍾點,一嘴可口的飯沒吃著,連去洗手間都一路猛顛。這一百二十二塊可是我流血流汗玩命賺的呀,黑心的老板娘怎麼能那樣對我。看她那德行,我一個子兒都別想拿到。她連我這樣老實肯幹的人都欺負,虧她樓下大廳裏掛著毛主席像,正中供奉著神像。太搞笑了,毛主席是咱勞苦大眾的貼心人,跟資產階級苦大仇深,他們把他的像掛在大廳裏,是有意惡搞這位聖人還是故意跟聖人叫板?那尊神仙該不是被他們收買了吧,不然,他為什麼不出來主持公道。
我狂嚎,是老公賜給的憋屈。我和女兒放著家裏的舒坦日子不過,巴巴地跑到這兒,圖的是什麼,不就是一家人共享天倫之樂嗎?怕他在外麵孤單寂寞,千裏迢迢來陪他,他倒拽得很,一個電話就把我們撇下了。有沒搞錯,工地可是虎狼之窩呀,民工來自祖國四麵八方,那素質,誰都不敢恭維。且說一個個精壯得能上景陽崗打虎,拿下我這弱女子不跟玩兒似的?把我們娘倆拋下,老公怎麼忍心。這個沒心沒肺的,做事怎麼不走走腦子,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訓練我們的生存能力也不用來生猛的吧。
女兒提著一大杯水迎麵走來,少年不識愁滋味,這丫頭片子,步態輕盈得跟小鳥有一拚,哪裏知道世事有多凶險。看著她,我的眼淚又狂飆起來。沒人保護我們娘倆了,這五六天我們可怎麼打熬呀!寄人籬下,舉目無親,吃口飯都得看人家臉色,多沒勁啊。
我眼淚大把大把的,擦了又來,來了又擦。女兒看見我可糗大了,我不停地叫停自己,可是淚水不聽我的命令,泉水一樣往外湧。
女兒一看我這衰樣,就知道有事,連忙向我報告,她老爸去別的工地了,他讓我們到自己到食堂裏打飯。經理跟她說,有什麼困難就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