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傅錦桐:梧桐生矣,於彼朝陽(1 / 1)

錦桐,是我母親給我取的名字。“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襄邑織文,錦文纖縟;鳳凰和鳴,聲遠山崗;梧桐生長,被之朝陽。

父親位高權重、獨斷專行,在家中也鮮少對我展露過笑容。管家內務、詩詞歌賦,我即便有天縱之才,父親也不會有半分驕傲;我若是靜於閨中、做個尋常女子,父親更不會多看我一眼。

母親是高門貴女、大家閨秀,是父親三媒六聘的元妻,卻因隻有我一個女兒被父親厭棄,受祖母刁難。她在族中受盡白眼欺辱,為我惹了一身的病。我外祖家因受牽連、被貶出京,父親便急著避嫌、幾欲休妻,斷了母親和外祖家的聯係。母親不願讓外祖擔心,也不敢寫信訴苦,隻能逢年過節道一句安好。

在我年少時,父親便納了姬氏為妾,姬姨娘生的嫵媚嬌嬈,又給父親生下了兩子一女。姬姨娘是庶女,阿諛逢迎、於上諂媚最是擅長,上有祖母父親的歡心,下有妯娌奴仆的討好,闔府上下都站在了姬姨娘的一側,我與母親過的連家中得臉的奴仆都不如。從此以後,府中的大小事務都交予了姬姨娘,而我母親也一病不起,得了難以治愈的咳疾。

這樣的父親和家,換成誰都不會欣然接受。我不信命,便隻能靠自己讓母親過的好些。我要搏,為自己搏個前程,為母親掙個安穩。

先帝年官選女子,父親便迫不及待地逼我入東宮,待我宛若愛女心切的父親。可當得知我並未得選正妃時,卻痛斥我無用。若我不能為家族帶來榮耀,母親便永遠隻能纏綿病榻、送往郊外的莊子;可若有一日,我登臨四妃、位屬中宮,父親便再不敢讓母親委屈。

這樣的命,我不得不認,許多事,我也同樣身不由己。這輩子對不住的人,我也隻能對不住了。皇後待我的確很好,插花品茗、詩詞點對我們都很談的來,隻是我心思不純、妄做知己。

人在汙泥裏,哪裏能全身而退、不染纖塵呢?我也曾希望自己能堂堂正正地掙個前程,我也曾希望自己這輩子都做個幹幹淨淨的人。隻怕從我入東宮開始,我就不再是我自己,我再也不幹淨了。

我迫切地要達到父親的期望,迫切的想站得更高,每一日虛與委蛇的麵對著所有人。有時我真的好累,我也想恣意地做一些我真心想做的事。隻可惜,我連真心想做的事都不知道是什麼了。戲做的久了,連現實和戲曲也分不清了。

原來我從未想過,我居然會一杯鴆酒了此一生。這皇宮就是一座戲台,我就像一個戲子,被逼著唱了一輩子的戲。唱的時好時壞,沒有師傅,全靠我一個人自己摸索。

你們都說我這輩子做錯了,可我沒發選,無法抉擇。這樣的命,本就是進退兩難,無論做什麼都會失去、都會遺憾,都是錯的。

《詩經 大雅》說的真好啊,隻可惜我沒有“於彼朝陽”的高潔品行,辜負了母親對我的期望。

“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菶菶萋萋,雍雍喈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