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錦桐的眼尾微微泛紅,直直地跪在皇上麵前,“妾罪無可恕,願以身贖罪,望皇上網開一麵,饒恕妾的母親。
妾的母親長年病榻、受困咳疾,無論是妾層層謀劃還是與父親內外聯係,妾的母親一概不知。皇上也是身為人子,我朝更是以仁孝治天下。妾隻求皇上饒母親一命,別無他求。”
君衡緊蹙著眉頭,“戕害皇嗣、陷害中宮,樁樁件件都是滅三族大重罪,朕憑什麼答應你?況且朕聽說昨日魏國夫人突發風疾,隻怕性命堪憂。”
話音剛落,傅錦桐驚慌無錯的看著君衡,跪倒在君衡腳下,匍匐向前。隻怕這一刻,當她聽到母親的噩耗時,她才是真正的可以將這個秘密說出。
“求皇上救救妾的母親,妾這一切都是被父親逼迫。妾的母親無子,父親寵妾滅妻,母親長年受父親冷落加上患以重病,朝不保夕。妾若不進宮、得陛下寵幸,隻怕妾的母親便會病逝在郊外的莊子裏......”
“糊塗!魏國夫人有先帝親封的誥命,難不成右相敢休了誥命夫人?”君衡眉頭緊鎖,沒想到一朝權臣的閨帷之事竟也如此錯綜複雜。
傅錦桐含著淚,深深涕泣,月色照應在臉頰的淚珠上,惹的人憐惜。當初幕雨也是這般堅韌的跪在地上求他,求他放過蘇家的老弱婦孺。
“何須休妻?通府上下隻報病逝,何人會細細探查?妾根本就不在乎什麼中宮之位,隻求父親能看在妾的麵子上善待母親。”
的確如此,這樣的後宅醜事公之於眾,隻怕她的母親也未必能得以善終。
傅錦桐眼眶猩紅,不停地跪在地上重重的磕頭,額頭上都青紫一片,“求皇上善待妾的母親,若能讓皇上消氣,妾願受以極刑!”
君衡有些不敢相信的出聲,“極刑?你可想清楚了你說的話。”
傅錦桐確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本就是將死之人,若能換得母親活下來,便是褫衣廷杖妾也感念皇上恩德。”
褫衣廷杖,便是脫光了衣服杖打。對於後妃而言,身體的疼痛可遠遠比不上人格的羞辱。即便不死,也會忍不住羞辱自盡而亡。饒是殺伐決斷的帝王,聽見這樣狠厲的詞從一個弱女子口中說出時,都有些不可置信的震驚。
君衡動搖了。若真如傅錦桐所言,此事的確與魏國夫人無關。可三族下獄,卻不是涉事之人受懲,而是連坐之罪,讓人不敢犯法。
君衡摩挲著手上的扳指沉思,一滴清淚從傅錦桐的眼眶中不著痕跡的滑落。阿娘,但凡有一絲希望,錦桐就是死也要為您籌劃。
雖說傅錦桐罪大惡極,可這般純孝之心實在難得,“朕會派人給魏國夫人醫治,剝奪誥命,此後便青燈古佛替你贖清在這世上的罪孽。傅氏一族問斬,另兩族流放三千裏,永世不得歸京。褫衣廷杖便不必了,你自行解決吧。”
“妾感激不盡。”傅錦桐深深的行下一禮,淚水滑過臉龐。
傅錦桐舉起精致的酒杯,含著淚水,輕輕的笑著。
“一杯酒,滿身華翠錦雕裘。兩杯酒,攜恨望月心念秋。三杯酒,珠淚偷垂掩衣袖。
四杯酒,嬌啼哀怨何時休?五杯酒,未能承歡心生疚。六杯酒,花開零落紅顏舊。
七杯酒,金絲鳥雀籠中囚。八杯酒,不辨歲月幾長久。九杯酒,釵鈿殘敗無山丘。”
聲聲落淚,字字錐心,這幾杯酒道盡了後宮女子淒慘的一生。
傅錦桐忽然轉身,“皇上,您還記得妾的閨名嗎?”嬌花照水、嫻雅溫柔的模樣,君衡仿佛看見了那個初初進宮的傅錦桐。
“朕記得,傅、錦、桐。”當君衡一字一頓的念出傅錦桐的名字,她癡癡的輕笑一聲,轉而一口飲下杯中毒酒。
不知為何,那一刻,君衡想伸出手攔下她。明明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明明自己那般恨她,可到底在這深宮裏她也隻是個可憐人。
一抹倩影倒落,素白色的衣衫倒映著月色。“阿娘,錦桐不孝,不能承歡膝下。若有來生,莫要做我這種不孝子女的母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