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考跟打仗一樣,日日忙的不可開交,然而充實平靜,將過往所有的一切塵封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記憶裏,擱淺,褪色。人仰馬翻考完雅思,成績不壞,但也不怎麼好,簽證隨即下來了。操曹安排我去了後先住在他一個朋友家裏,離墨爾本不遠的一個小鎮,據他說環境清幽,景致優美,最適宜念書。先熟悉當地的文化和語言,等來年四月份的開學。將父母留下的房子賣了,辦理好一切手續,該轉賣的轉賣,該送人的送人,沒有留下任何的牽絆。我是帶著破釜沉舟的心情離開的,仿佛不再歸來。從此,孑然一身,輾轉漂泊,處處為家。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安身立命?在離開的前一天,也就是一年中的最後一天,我去看周處。
他看起來精神好像還不錯,黑了許多,手上滿是厚厚的粗繭,對我微笑,隻是——變得異常沉默。他變了——在這種地方,怎麼能不變呢!我壓下心酸,問:“還好嗎?”他微微點頭,說:“還好。剛開始來不好,現在想通了,這個地方,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安心,不用東躲西藏。”我默默點頭,說:“聽這裏的警官說你表現很好,相信你很快就可以出來。”宋令韋暗中大概幫了不少忙,帶他出來的獄警對他很客氣。強者為王,尤其是這裏,弱肉強食,而周處一向是王,無論在什麼地方——隻要還活著。他居然跟我開玩笑:“是呀,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直至此刻,我才相信他過的真的不壞。
我搖頭,“不用那麼久,很快,很快就可以重新開始。”他沉默許久,慢慢說:“等我出來,就去海南,找一處平靜的漁村,日日出海打魚。”脫胎換骨,與世無爭,我相信他說到做到。他看著我說:“以前就這麼想過,還有機會實現,總算不晚。”我期待的問:“我可以跟你一塊出海嗎?”他怔了下,故意說:“不可以——”又加上一句:“我擔心你暈船。”我笑起來,說:“周處,你一定要記得,到時候我會來找你的。”在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有希望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會一直伴著他走過艱難的救贖路程。
我說:“周處,我要去澳大利亞念書,明天就走。”他半晌點頭,說:“我一直希望你回到學校,你原本就屬於那裏。”我頓了頓,說:“是呀,走了長長一段彎路,總算是想通了。你和我,幸虧還來得及。”我從口袋裏掏出那座玉雕,撫摸說:“那天晚上,本想追上去給你這個,現在給,雖然遲了點,可是,還是一樣的。”放在他手心裏,按住說:“你,我,大家,都會好好的。”他緊握在手裏,低頭不語,很久很久。我站起來,笑說:“周處,記得我們的約定。我會常常給你寫信的,向你彙報學習情況。你也要努力,爭取早日出來。”人一旦有了希望,生活就不那麼難熬了。
多災多難的一年也就這麼悄無聲息的過去了,時光如流水,一去不複返。短短一年,幾乎承載了一生的記憶,刻骨銘心,永世難忘。可是,再怎麼艱難或者難忘,到底是過去了!新的一年,應當有一個好的開始。
新年的第一天,我獨自一人飛向那個遙遠陌生的國度,開始一種全新的生活。我們這裏冰天雪地,北風呼嘯;可是那裏陽光明媚,鳥語花香。整個世界煥然一新,金發藍眼的外國女郎,熱情洋溢的異國少年,常常覺得還在夢裏。我努力適應文化差異,認真勤奮的學習,孜孜不倦,心無旁騖。這個機會來之不易,我花了整整十年的時間才走到這裏。其間的辛酸苦楚,冷暖自知。
經過三個來月強化班的學習,四月初正式開學。我看著學校裏一張張年輕稚氣,青春飛揚的臉龐,感歎自己東隅已逝,好歹桑榆非晚。沃倫教授的秘書打電話跟我說沃淪教授將在下星期抽空見我。我為這次見麵做足準備,在圖書館裏不分日夜待了整整一個星期,怕他考我專業知識,任何對話盡可能想到了。我按時到達,心情忐忑不安,十分緊張。秘書看著我,公式化的說:“林小姐,你將有十五分鍾和沃倫教授交談,請好好把握。”衝我禮貌一笑,領我進去。我愣了下,隻有十五分鍾?那能談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