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已過,夏天山裏的鳴蟲嘶嘶地叫著,大群大群的蚊子跳蟲在小雜種身邊飛舞著,吸吮著,齧咬著。小雜種早已經習慣了這樣與天地萬物合一的感覺。沒有聒噪,沒有斥責,沒有欺負,沒有冷落,眾生平等,萬物和諧。置身其中,如魚得水般酣暢淋漓,此刻竟是他這一天中最平靜和歡愉的時刻。
久久不見翠花的身影,饑腸轆轆的小雜種有點耐不住饑餓了。他隨手抽了身邊畜生一屁股,惹得騾子不滿的在圈裏兜圈子,氣氛一下子就躁動了起來。村長從窗戶裏探出頭來,衝著圈棚這邊沒好氣地叱道:“叫什麼叫,餓一頓又死不了。一群不開化的畜生。”然後將頭縮了回去,不再理會畜生們。
小雜種揪揪身旁騾子胸前的白毛,兀自低語:“老子也沒吃飯咧。”
左等右等不見人來,想是今天村長不打算喂這群聒噪的畜生了。小雜種弓著身子順著圈棚的邊緣慢慢移動出來,這才聽到屋子裏隱約有人哭爹喊娘罵祖宗的聲音。
“是哪個畜生的,你倒是給我說啊!”
“你讓我們倆的老臉往哪裏擱啊。這事傳出去,可讓我和你爹怎麼活啊。嗚嗚......”
“嗚嗚......嗚嗚......”
“看我不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你還跑,給我站住。”
小雜種還沒反應過來,翠花已經抱著頭從屋子裏跑出來了。後麵村長手裏拿著笤帚凶神惡煞地跟了出來。翠花看到小雜種在麵前,便本能地繞到小雜種的身後,借小雜種的身體來遮擋村長密集襲來的笤帚。
村長也不顧,隻管往小雜種身上各種抽,疼的小雜種齜牙咧嘴,口裏喊著:“村長老爹別打了,是我,我是小雜種啊。”村長置若罔聞,聽到小雜種的呼喊笤帚落在小雜種身上的力道更大了。
小雜種見勢不妙,深知村長是不會顧及到自己的,甚至還會將這股莫名的怨氣發泄在自己身上。故而瞬間轉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翠花的屁股上狠狠地抓了一把。軟軟的,綿綿的,從來沒有碰過女孩身體的小雜種瞬間就石化在那裏了。前所未有的美妙感覺瞬間充斥了小雜種單薄的軀殼,腦袋如雷擊般倏得空白了。
翠花先是一驚,片刻反應過來,也不再躲避村長的笤帚,反手揪起小雜種的耳朵,滿臉珠痕地哭道:“爹,娘,小雜種摸我屁股,他碰了我的身子。”
村長扼住小雜種的手,當即在他腦門上狠狠地抽了一笤帚。小雜種的腦門上涔涔地滲出一灘血紅。翠花見此場景,愣怔片刻,倏得將揪在小雜種耳朵上的手撤了回來,撇過頭去既不言語也不看小雜種的樣子。村長恐怕也沒想到自己的力道如此之大,惶恐須臾,臉色驟然一凜,道:“老子閨女的身子,豈是你這下賤的東西摸得了的?”說完也不再拽著小雜種,轉身自己氣呼呼地進了屋子。村長一走,翠花和翠花娘哪還敢停留片刻,轉身也跟著進了屋子。
小雜種晃晃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月光如流水般清澈地撒在坑坑窪窪的路麵上,投到小雜種身上,在麵前投出一條蕭索的影子。小雜種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影子會比其他人的都要黯淡,是不是正因如此,自己身上才缺少了讓人敬畏的氣魄,因而這條淺薄影子下的軀殼注定被人奚落。小雜種十二年來第一次生出了如此思竇,生出了如此無奈,生出了如此委屈,甚至生出了想要逃離的念頭。
站在家門口,小雜種看到昏黃的油燈下那張精致到無以複加的臉龐。臉龐下雖然是個身著凋敝,頭發上也沒有珠光寶氣在熠熠生輝的女人。但僅僅憑借左右搖晃的燈火和眉間若有若無的淡淡藍色光暈,就足以讓她的姿態和容顏將人傾醉。
女人看到站在門口額頭上一灘血漬的小雜種,不溫不惱,隨口說了句:“鍋裏有粥,自己乘出來喝了吧。”
“娘,我爹呢?”小雜種就好似沒聽到女人說話一般,自顧自的問到。
女人不說話,手頭上的繡針深深地紮進了女人宛如溫玉般纖細的手指。
女人撇下手裏的刺繡起身來到小雜種的身邊,用滲出血液的手指在小雜種的額頭間來回摩挲了幾趟,小雜種的疼痛感頓時消散了許多。女人將小雜種拉到井水邊,用毛巾很認真的為小雜種洗淨了頭發和臉龐。一張稚嫩卻俊俏的麵容漸漸顯露出來,要不是當下看到,誰也不會將這個俊俏的孩子和白天那個蓬頭垢麵的小雜種聯係在一起。她此刻的眼神中裝滿的竟不是母親對孩子的疼惜,反而更像是一種對情郎深深地繾綣。女人俊秀的眉宇間,幽蘭的微光漸漸升騰,淡藍色的光亮越積越強,最後竟然在女人手掌中凝結出了一顆近乎實體化的亮團。女人將亮團置於小雜種天靈處,亮團緩緩下沉,如入無人之境般進入了小雜種了腦袋裏。一種充沛蓬勃的感覺片刻占據了小雜種的精神世界,疼痛和疲憊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