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 十章 為誰生死一擲輕(3 / 3)

“嗬!你是何人?如何敢對本相兵刃相向?”盛文鬱挑眉道。

“元帥帳下右偏將,羅鴻。”羅鴻手中蘆葉點鋼槍橫於盛文鬱麵前,半分不讓,“兵刃相向可是不敢,無非是想提醒丞相,您走錯地方了,那主案,您坐不得。”

盛文鬱一推身前長槍,冷聲道:“我乃大宋丞相,受聖上欽命而來。本相都坐不得,難道羅將軍坐得不成?”

羅鴻長槍一指,“羅鴻不才,雖是代掌潁州軍兵符,卻也自知尚未有資格碰得此位置。”

此時右首文官一列戴思秦步出,不卑不亢道:“盛丞相,此乃潁州軍中,不是您丞相府。那個位置,坐得隻能是掌的起潁州軍二十萬人馬之人。”

盛文鬱一拂衣袖,“放肆!區區二十萬軍馬,皆是我大宋所屬,本相如何便掌不得?你們難道要反不成?!”

此言一出,帳下諸將無不怒目而視。盛文鬱一腳剛要踏上木塌,但聽得嗆當當一聲,身前勁風猛卷而起,淩厲寒光襲人,腳下不由一抽,待看清眼前事物,心中一驚。隻見羅鴻手中長槍和同另兩柄鋼刀竟是齊齊插入自己身前木塌之上,通明燈火之下泛著冰冷寒光。隨即但覺頸項上猛然一痛,待反應過來,才發現竟是羅鴻瞬間欺進他身側,一柄鋒利匕首割入他頸項一分,鮮血立時泊泊而下。

盛文鬱大驚。他是文官,毫州之中諸人再如何與劉福通明爭暗鬥,表麵之上從來都是一片太平,如何見過三軍之中動輒刀槍相加、一言不和即便見血的場麵?羅鴻的匕首此時隻需再多如兩分,便立時能割斷他咽喉。盛文鬱一滯,但聽得羅鴻咬牙開口道:“盛丞相,元帥剛去,我們兄弟現下心緒皆是不加,月餘未曾演武,這手可是有點生。不過同是為國出力,要是一個不小心傷了您,您婆娘孩子可不會跟咱們計較吧?”

盛文鬱此時絲毫不敢動,心下卻將劉福通的祖上十八代挨個問候了一遍。這次他奉旨急著與劉福通一道來欲一爭兵權,劉福通當時見了竟是絲毫不急,隻笑晏晏的言道潁州軍中清苦,此行恐怕是要多多委屈盛丞相。卻不曾告訴過他這群潁州軍竟被沈浣教得一言不合即便白刃見血。

戴思秦此時卻是涼涼開口,“羅將軍,盛丞相遠來是客。如今元帥不在,可莫要叫旁人笑話了我等被元帥教得不懂待客之道。”說著提高聲音道:“來人,給盛丞相看座!”

帳下士卒當即領命,片刻時分便送了個凳子進來,放在客位上,趙校尉上前拿衣袖一拂一撣,道:“盛丞相,咱這地方太窮,除了元帥主案的虎皮椅,就隻剩這凳子了,您宰相肚裏能撐船,且將就將就吧。”

盛文鬱一看那條凳,烏七麻黑的,很是肮髒的模樣,有些搖搖欲墜之感,不由怒道:“你們潁州……”

一個“軍”字尚未說出口,便猛然覺得後心衣領一緊,竟是整個人被羅鴻提了起來,徑直拎去那凳子之前,嗙地一下猛地按在那凳子上,“盛丞相,坐穩了!”

盛文鬱眼前一花,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股下傳來兩聲喀嚓的碎裂之聲,隨即砰的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栽了過去,而那條凳已經碎成一片片。

帳下諸將無人笑出聲音,但卻均是低頭強忍。劉福通側頭捋須與身畔侍從低語似是有要緊事情,蕭策徑自輕點著茶碗蓋子,仿佛覺得那青花很是好看。

趙校尉大聲道:“哎呀呀,盛丞相,實在對不住,咱軍中實在窮了點,上次幾個士卒誤了糧草配送,被元帥罰了一百軍棍,當時行刑用的這凳子,估計是那時候打得鬆散了,撐不住您這貴人啊!”說著大笑,卻也不再多拿凳子來。

盛文鬱狼狽的從一攤破碎木板上站了起來,臉色鐵青,剛要開口,卻聽得左手案頭蕭策咳了一聲,帳中立時安靜下來。

蕭策掃視諸將一眼,沉聲道:“今日夜深升帳,勞煩諸位前來,乃是為了件要事。柘城一戰,蘄黃潁州二軍慘敗,人馬折損大半,狄將軍下落不明凶多吉少。本帥與劉平章、盛丞相徹查此事,方得查明,此次出兵失力,皆係軍情泄露所致。我軍疑兵之計,早在柘城鬼坡兩軍相接之前便已為元虜所知曉,故而有此慘敗。”

蕭策此言一出,帳內鴉雀無聲,潁州軍諸人麵麵相覷,驚疑不定,唯戴思秦與羅鴻眉頭皺緊,似是早有所料,但聽得蕭策冷聲問道:“關校尉何在?”

諸將當中步出一個幹瘦漢子,“末將在。”

蕭策問道:“你手下可有一百夫長,名喚徐力?”

“回蕭帥,有!”關校尉躬身道。

蕭策又問:“那你可知這徐力可是何處人氏?”

關校尉一怔,回道:“徐力祖籍山西,幼時隨寡母遷至衛輝。前年衛輝黃河水患,他走投無路,投效我軍。兩立戰功,晉為百夫長。”

蕭策臉色冷如嚴霜,“你到是不糊塗,可你卻如何未曾注意,此人武藝精良,屢次趁夜潛出潁州軍營寨,偷渡軍機?!”

關校尉倒吸一口冷氣,震驚的看著蕭策。

蕭策不再理他,一揮手,喝道:“帶上來!”

帳外早有人在,得了蕭策喝令一掀帳簾而入。諸將但見四個精壯漢子押著一個以重鐐扣鎖住的人進得帳來。那人身上尚是一身夜行黑衣,精神尚是清醒,但身上頗是狼狽,顯然被擒時經過一番劇鬥。

蕭策抬頭道:“今夜捉住此人,深夜升帳,便是欲與諸位一同問清軍機泄露前後,也給遠襄、柘城、皇集陣亡的無數兄弟一個交代。”

蕭策正說至此處,劉福通忽地咳了一聲:“蕭元帥,您為我軍盡心竭力,糾察出細作臥底之人,劉某在這裏先謝過了。”

蕭策淡淡一笑,不置一詞,卻聽得盛文鬱忽然陰陰開口:“不過蕭元帥,您乃蘄黃軍軍主帥,我潁州軍這內務,你怕還是不方便問吧?”

潁州軍諸將對於蕭策頗是敬服,半是因為他乃沈浣師兄,半是因為為其智計折服。相比之下,諸將對於毫州文官厭惡程度更甚於劉福通。此時聽得盛文鬱所言,無不怒目。羅鴻幾乎便要躍眾而出,卻被一旁戴思秦死死拉住。盛文鬱此言雖然讓人咬牙,卻並非沒有道理,蕭策無論如何是蘄黃軍主帥,此次毫州一戰,隻是合營,並非代掌。羅鴻戰功雖高,資曆卻淺,此時出聲,隻能惹禍上身。

一時之間,帳內悄然無聲,諸將都看向蕭策,隻盼其一語噎住盛文鬱。然而蕭策卻是不緊不慢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他茶碗尚未放下,眾人隻覺得夜風猛然由身後帳門處灌入,一個聲音清洌列的襲進:“蕭帥不方便問,本帥可方便問否?”

一瞬間,凝立良久半分不動的營中諸將無不如閃電般迅速轉身,但見帳門口站了兩個身影。當先一人,身形高瘦氣勢端肅,正是月餘不見的俞蓮舟。而後麵一人,白袍銀甲,麵如寒霜,昂然而立。

諸將同時隻覺得腦中猛然一空,隨即仿佛全身血液湧上。羅鴻狠狠抹了一下眼睛,聲音顫抖近乎帶了哭腔,“元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