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 十章 為誰生死一擲輕(2 / 3)

羅鴻聞言,也是不由一歎,“沈大哥生前曾說這營中你最曉他心思,如今看來實在不錯。”

戴思秦苦笑搖頭,“羅將軍也有個妹子吧?聽說一身功夫可是不錯,巾幗不讓須眉。”

羅鴻笑道:“倒是。野丫頭一個,功夫倒是不差。”

戴思秦道:“我也有個妹子,隻是……身子不好。隻此一事,很多時候便能明白元帥心思。”

羅鴻一愣,半晌道:“倒是聽幾個兄弟偶爾提過此事,聽說是元帥也有個弟弟,自幼便身子不好?”

戴思秦一歎,“如你我之輩,征戰一世血染黃沙,有幾分為了自己?有幾分為了骨肉手足?元帥他這些年,怕也有不少說不出的苦處。”

羅鴻道:“以前做副將,覺著上陣殺敵便爽快,如今當了這月餘的家,才知道沈大哥不易。幾十萬人的潁州軍,上上下下一腦門子官司。”言至此神情頗是憤憤,咬牙道:“沈大哥屍骨未寒,劉老頭和明王就盯上這二十萬人馬。今天你來索要人馬,明天我來安插人手,實在是……他娘的可惡!”

戴思秦重重一歎,“當年潁州起事,韓兄弟稱是徽宗八世孫。如今韓兄弟去了,論名正論言順,自然是其子繼之。可劉福通終究是頭位元老。如今他毫州扶立小明王為帝,無非是對眾人向當年的韓兄弟給個交代,怕擔了篡逆之名而已,卻又怎能始終屈居平章之位?明王勢力雖弱,勝便勝在這‘名正言順’一詞。”

羅鴻隻覺越發頭大,沈浣在時,他隻管一心衝鋒陷陣便是,何嚐半點陷於這般勾心鬥角之中?

戴思秦冷笑道:“元帥在時,軍中積威甚深,將士人心所向,他在劉福通與明王之間不偏不倚,兩邊都欲拉攏,又都忌憚他三分,咱們下麵將士倒能求個一心征戰,安生度日。如今元帥一去,二十萬潁州軍這麼一大塊肥肉,劉福通與明王誰吞下去,誰便是毫州之主,更有可能便是天下之主。杜遵道是明王的人,趙明達是劉福通的人,早在毫州被圍之前,就已劍拔弩張,如今……哼哼!且瞧著吧!”

羅鴻扼腕道:“我羅鴻及不上元帥一成本事,可決計不能讓這群畜生打兄弟們的主意!什麼劉福通小明王杜遵道趙明達,老子就認元帥一人!”

戴思秦一皺眉,一拉羅鴻道:“這等話想想就罷,可莫說將出來!元帥在時,為了十幾萬兄弟,周旋在劉福通和明王之間,都不敢說這等話。你若說了,豈不是讓元帥這麼多年花的心血吞的悶氣付諸東流了?”

羅鴻聽得戴思秦如此一說,立時住了口,臉上惱怒神情卻是一時褪不下去,看了一眼沈浣靈柩,忽地生出無限悲傷之情來,恨恨抹了把臉。

正當此時,忽聽得帳外有士卒低聲道:“羅將軍?羅將軍?”

羅鴻心頭鬱悶之氣正盛,聽得有人靠近,眉毛一橫,“誰許你們來的?”

那士卒頗是委屈,“將軍息怒,小的如何敢違您將令……隻是……隻是……蕭帥來了。”

羅鴻一聽蕭策到了,騰地一下跳了起來,掀開帳簾,“蕭帥來了?”此時不過四更,夜色猶自深沉,蕭策此時親自前來,定然是有極要緊之事。

那士卒咋舌道:“這次可不止蕭帥……劉平章、盛丞相全都來了!”

羅鴻一愣,“什麼?!”四更時分,這三人竟是齊到,便連普通士卒,都明白怕是所出非常。

那士卒看見羅鴻瞪眼,哪敢多說?羅鴻身後帳簾一掀,卻是戴思秦出了帳來。方才士卒所言,他聽的清清楚楚,此時一拍羅鴻肩膀,冷笑道:“走吧,盛文鬱都來了,且去看看今天這是哪一出。”

羅鴻臉色從聽得蕭策來了時候的興奮一下子沉了下來,“來人,傳令下去,破金升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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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軍大帳,帳外寒風凜冽,帳內燈火通明。

潁州軍中,自羅鴻以下所有將官戰甲齊著,肅手而立。大帳之中,左中右三條長案。

左手案後,坐的乃是一身戰甲的蕭策。蕭策雖非屬潁州軍,但卻是蘄黃盟軍的主帥,兼之若論抗元資曆,比劉福通資格都要老上五分,又是沈浣師兄,潁州軍中,無人不服。

右手案後,坐得則是劉福通。正如戴思秦所言,劉福通雖然官位隻為平章,卻是毫州的實權一派。這些年無論他與沈浣是否神合,至少貌上未離。雖然自沙河一戰以後,沈浣手下的二十萬人馬早已脫離他掌控,麵子之上,沈浣還是給足了的。

而中間主案卻是空著的。主案之後,一麵巨大的青龍牙旗,其上赫然一個濃墨重彩的“沈”字。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三軍將士竟不約而同的未將那牙旗撤下。

將校齊列,各自歸位,然則更有一人,頗是高傲的站在帳中,卻無有所去之處。正是丞相盛文鬱。

毫州劉福通扶立小明王稱帝,以盛文鬱為丞相,杜遵道與自身為平章,沈浣為驃騎大將軍,劉六任知樞密院事。論官位,眼下這帳中倒是確屬盛文鬱為尊。

羅鴻站在左手武將首位,冷眼看著盛文鬱,想起來時路上戴思秦低聲同他解釋毫州內部情形。劉福通恐背負篡逆之名,便是實權一派,也隻能扶立名義上為前朝皇室後裔的小明王為主。然則又怎能甘心屈居平章?是以以自己親弟劉六任任最要緊的樞密院事,親領毫州殿前親軍,將毫州軍權牢牢握在手中。至於小明王,同樣不甘隻做傀儡任其擺布,這兩年明碼暗布了無數棋子,丞相盛文鬱與平章杜遵道便是其親信。一來二去,毫州明爭暗鬥的厲害,雙方各自忌憚沈浣,卻都欲拉攏沈浣。沈浣手下二十萬兵馬,皆是多年來浴血沙場真刀真槍打拚下來的精兵強將,絕非毫州劉福通帶出來的那十萬人馬可比。這二十萬人馬無論倒向哪一方,另一方必然再無勝算。

隻是如今,一夜之間三軍披素,狄行賀穹羅文素等老將更是不在軍中,如今這盯死這二十萬潁州軍的眼睛一雙雙都仿似冒著綠光的惡狼一般。

盛文鬱一介文臣,倒是頭一次來著沈浣的潁州軍。一路進來,但見素白奠儀之下,刀槍劍戟林立,雖是戰敗遷營以避敵軍鋒芒,營寨卻是齊列有序毫無亂象。這天寒地凍深夜四更時分突然破金升帳,帳下所有將軍校尉戰甲兵刃精嚴肅穆,連一眾文官都是一個個精神健旺,不由心下盤算。來之前小明王幾次叮囑,務必將潁州軍權拿到手,更勿讓劉福通碰得潁州軍。如今一見潁州軍容,心中念頭無數。這等精良虎狼之師,若能入手,劉福通十萬殿前親兵又豈能在話下?一時之間,他心下倒是頗為慶幸沈浣身死,狄行不知所蹤,羅文素賀穹重傷,否則這兵權豈是輕易能窺得的?

盛文鬱甚是淡定的拂了拂袖子,打算先發製人,看了眼左首蕭策,與右首劉福通,施施然一拱手道:“請恕在下趲越了。”說著便往正中間的主案而去。

劉福通臉色微沉,抿唇不言。蕭策隻瞥了他一眼,也不說話。盛文鬱略有得色,正要邁上主案木塌,卻猛然覺得身前凜冽勁風掃過,寒光一閃,竟是一柄長槍橫在身前,身側一個聲音冷冷開口:“盛丞相,您可走錯地方了吧?”

盛文鬱無論如何也是丞相,劉福通也要給上三分麵子,如何被這般以利刃相向過?他心下慍怒至極,卻隱忍不發,側頭看去,但見身前之人二十出頭,劍眉虎目,身著獸麵連環鎧,手中七尺長槍槍頭猶如秋荻蘆葉,精煉如霜,正冷冷的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