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梨衣輕聲說,溫柔地抱起小淺,搖晃著它,“要大膽知道嗎?還發抖呢,小淺,要大膽要大膽!”

“汪汪!”小淺又歡樂地叫道,梨衣淺笑著撓著它癢癢,小淺在草地上翻著身。

“疼嗎?”梨衣揉揉它的肚子,小淺叫了兩聲,奔到遠點的地方,那裏,淺川注視著她,所有的一切都如最初所見。

他抱起小淺,拉起梨衣的手。

跡部家的院子裏有樓梯,通向二樓的某個房間,淺川把小淺放在樓梯上,它歡快地往上跑。

“以前都不會爬的。”淺川鬱悶,梨衣沒有說話,目光沉靜下來,變為死一般的冷寂。

小淺又跑回來,咬著梨衣的袖子,將她往樓上拉,梨衣來來回回和它跑了幾趟。

“汪汪!汪汪汪!”小淺站在二樓搖著尾巴,灰白毛發在斜暉下染上了金色,它漆黑的眼睛一直盯著梨衣,在那被染成金色的瞳孔中,梨衣見到了它的信賴。

“它喜歡和你玩,陪陪它吧。”淺川對她柔聲道,梨衣搖了搖頭,“我要去做飯,你等下把它放在院子裏。”

水流到水盆裏的叮咚聲,梨衣的眼睛澀澀的。

今天是柳原家和跡部家商議兩家聯姻之事,卻來了那麼多人。

她撩開簾子,客廳中央,柳原衣拉著跡部在下棋,他有些心不在焉。梨衣勾了勾嘴角,退回到廚房內。

“很難受,是嗎?”柳原淳走進廚房內,翻了翻放在桌上的蔬菜,“你說,你們兩個,真的可以在一起嗎?”

梨衣切著菜,沒有說話,視她若空氣。

“看到你這樣,我真的好開心,你也會絕望嗎?鳳梨衣,你也會感到心痛嗎?你是不是很恨?恨這一切,恨你愛上了跡部景吾,恨你對他的愛害死了宍戶光,恨你愛上了仇家的兒子?”

菜刀深陷入砧板內,梨衣的眼神暗了暗,柳原淳笑道,“你還不知道對吧?其實你父親的消息是跡部的父親放出去的,淺川哲也怕你知道是跡部家會難過,所以才明知道你在偷聽,還在電話裏說那些話的。”

菜刀切到了手指,梨衣僵硬著聲音,“你……再說一遍。”

“你的父親因跡部家而死,與淺川家毫無關係。”柳原淳殘忍地笑起來,梨衣瞪大了眼睛,眸中重拾的光彩一點點消散。

飯桌上很熱鬧。

“婚約的事情,越早確認越好吧?”景母笑著說,柳原光一郎不滿地按下筷子,“可你看看小衣的臉,都給柳原真這孩子打的!”

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淺父瞟他一眼,“小孩子鬧鬧而已。”

“有這樣子鬧法的嗎?!好歹原本和跡部在一起的是小衣,她再怎麼樣也不該下這樣的重手吧!”

“你以前和我打架你還打掉了我幾顆牙呢!那時候不也沒說什麼嗎?現在小孩子也不是那麼不抗打!”淺父哼哼唧唧著,柳原光一郎瞪著他。

“那那時候我好歹和你道歉了,可這孩子呢!不僅不道歉,還打多小衣一巴掌!後來還撲上來推小衣!我真不明白,小衣和她相比哪點不好,你們跡部景吾就這樣丟下和他在一起6年的小衣!”

“打住!”景母笑道,“吃頓飯呢,大家急個什麼呢。梨衣,等柳原衣回來了和她道個歉,反正又不會少塊肉。”

“你……”柳原光一郎給氣得半死,他的妻子拉住他,“那就請柳原真記得和小衣道歉了。”

“梨衣,聽到了?”景母問道,梨衣沒反應,依舊吃著自己的。

“梨衣。”跡部喊道,梨衣手一僵,放下筷子。

柳原衣忽然從外麵跑進來,慌亂地說,“鳳梨衣,你的那隻小、小狗掉泳池裏……”

梨衣猛地推開椅子,拿過拐杖以她最快的速度往外走。

泳池的水麵毫無波瀾,梨衣茫然地望著周圍,四周隻有寂靜的夜色,“小淺……”她喃喃,慌亂地想要跳到水中,淺川拉著她,把她按到跡部的懷裏。

他修長的身軀消失在水麵。

“不、不要……”梨衣自語,眼淚開始瘋狂地往上湧。

淺川時不時浮上水麵呼氣,褐色的頭發淩亂地貼在前額,他的衣服因為沾了水而顯得透明,喘著氣的唇微微發白。

綠色的眸子全是水汽,他又沉下去,這一次,很久。

梨衣喃喃道,“不。”

淺川浮出水麵,手裏抱著小淺,它渾身都是濕的,無力地隨著水搖擺。

他走上地麵時,水濕了高貴的地板,頭發擋住了眼睛,小淺呆在他手中,動也不動。

他的聲音很沙。

“對不起……”

“不可能……”梨衣抱過小淺,它像她第一次見它一樣,渾身濕透,毛發沒有長齊,濕了後可以見到它的醜陋。

“哲也,它還是暖的,你摸摸看。”梨衣拉過淺川的手,水珠順著他的頭發滴到她手上,淺川別開臉,搖了搖頭。

“怎麼會?下午還好好……”她的眼眶裏都是淚水,眼睛通紅無比,目光瞪向柳原衣,那樣子的目光,宛若惡魔再世。

跡部景吾擋在她麵前,護住了柳原衣。

誰用他對待他人的柔情,了卻了她的希望?

“讓開。”她冷聲道,跡部輕聲說,“梨衣,我們再買一隻。”

“給我讓開!”她煞人的目光死死地瞪著他,“梨衣……”

“跡部景吾!”她吼道,“你保護的人永遠都是柳原衣!走進你的人永遠都是她!我們兩個人的感情路走的太順,你就理所當然的把我的一切全部忽略嗎!”

她的眼淚大滴大滴地流出來,目光在不停地顫抖。

“梨衣……”

“一直是我一廂情願是嗎?你待我這樣子不是因為你從小養尊處優,隻是因為你不在意我,所以我的一切,你全部,全部都……”她搖著頭退後,抱緊了小淺。

那一天,決堤的淚水冷凝成冰錐,一根一根地插進她的心中。

那一天,梨衣對跡部說,“你毀了我,對你全部的愛!”

“你有一個月身孕了。”

梨衣把檢驗單塞到垃圾桶裏,抱緊了自己。

街道是如昨日、昨月、昨年的熱鬧,車水馬龍,人群川流不息。

街尾小孩子在玩著足球,互相踢鬧時發出歡快的笑聲,梨衣坐在秋千上,輕輕地搖晃著,死寂的目光停留在腳尖前10厘米。

這個世界,全部都是灰色的。

“姐姐!”一個可愛的粉娃娃跑到她身邊,“姐姐能讓我玩一下秋千嗎?我請姐姐吃糖。”她伸出胖嘟嘟的小手,上麵放著顆包裝鮮豔的太妃糖。

梨衣站起身。

小孩高興地跳上去,“姐姐能幫我搖一下嗎?”

她卻走遠,隻留下一個散發著孤寒的身影。

曾經的她是那麼的耐心,那麼的溫暖,喜歡和小孩子在一起,哄著他們,那時候,整個世界都是溫暖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孩子的笑容、笑聲幹淨,她享受這他們的小調皮,喜歡為他們推秋千,扶著他們上滑滑梯,和他們一起堆沙子。

“姐姐今天好奇怪。”小女孩嘀咕著,自己晃了晃,不一會,就忘記了剛才的想法。

梨衣打開門,她的母親今天在家,正在電腦前工作。

自從父親逝世後,母親的白發在短期內增多,臉上的皺紋也越發明顯,此時的她臉龐崩得緊緊的,眼睛在電腦和手上的資料之間來回掃蕩。

“媽。”梨衣喊道,站在她旁邊。

“有什麼事嗎?媽媽很忙。”母親的目光沒有移向她。

“我懷孕了。”

“有什麼事嗎?媽媽很忙。”母親的目光沒有移向她。

“我懷孕了。”

她手中的文件掉到地上,驚訝地站了起來,眼前的梨衣,滿臉蒼白,雙眸無神,就像一具屍體一般。

她壓住心中的怒火,問,“你說什麼?”

“我懷孕……”

“啪——”

“你爸爸的事情才過去多久!你就鬧出這種事情?你才14歲啊梨衣!”母親捂住眼,喝了一大口水,梨衣似沒有感覺到左頰的刺痛,淡淡道,“給我錢,我要打胎。”

母親盯著她,惱火地將桌上的文件掃到地上,拿過掛在椅子上的外套。

“我陪你去醫院。”

“不用。”梨衣麵無表情,“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承擔,打完孩子後我會調養完身子再回家。請不要告訴長太郎。”

“梨衣……”母親的語氣軟下來,“你怎麼這麼不懂得保護自己?打胎對於女孩子來說你知道傷害多大嗎?那個男生不願意負責?”

“是。”梨衣淡漠地回應,“請給我錢。”

見她漠視了自己的關心,她從錢包中拿出張卡,放在桌上,“密碼是******,要多少錢你自己取,我今天下午要出差,我會請個人來調養你的身子。”

梨衣拿過卡,走到門口時,她偏過頭,母親扶著額頭,再次開始工作,申請專注。她扯開抹嘲諷的笑容。

你卻不問問我,孩子是怎麼來的。

梨衣打開家門口時,外麵站著個女孩子,一頭灰白長發垂至腰間,身上穿著洋氣的裙子,頭上戴著頂花帽。

“鳳……白。”

“鳳梨衣?”沒想到開門的是她,從上到下看一眼是那麼的落魄,再無往日她崇拜她時的炫目,經過婚約的事情後,鳳白對她的厭惡感更重。

“鳳梨衣,我聽說你惹下的事情不少。既然隻是作為鳳家的養女,你就不能安分一點?難道你不懂感恩之理的嗎?你給大伯和嬸嬸惹下的麻煩還不夠嗎?他們對你那麼好。”鳳白厭惡地嗤了一聲,梨衣低聲問,“養女?”

鳳白白了她一眼,“你裝什麼傻?不然你以為當初他們幹嘛要長太郎不要你啊。讓開了啦,真不知道你有什麼資格呆在這個家裏!鳳家的個個孩子都那麼優秀,就你一個拖油瓶!”

你以為當初他們幹嘛要長太郎不要你啊。

原來是這樣子啊。

梨衣笑了笑,給她讓開一條道,她趾高氣揚地走進去,梨衣剛往外走一步,身後的門就被鳳白狠狠地關上。

就像回到了最初到來的時候,一扇門,隔開了全部。

可是這個時候,鳳梨衣已不是最初的鳳梨衣。

“幾歲了?”醫生隨意地問,梨衣乖乖地回答,“14。”

她沒有初為人母的喜悅,隻有滿臉的死氣,眼底的絕望看得醫生一陣歎氣,她提醒道,“如果不想要,就打胎把,你打胎的話要監護人簽名。”

梨衣搖了搖頭,“孩子我想要,麻煩給我開一些保胎的藥。”

“可是……如果生下來注定給遺棄的話……”醫生皺著眉頭,梨衣摸著自己的肚子,輕聲問,“它又有什麼錯?”

“你……”醫生頓了下,寫下了藥單,在梨衣走出診室前,用她慈母的聲音說,“你的心情會對胎兒有很大的影響,如果你真的想要它的話,要開心一點。”

開心一點?

梨衣抬頭,這個世界,還可以開心嗎?

***

“他們都說:如果愛得這麼辛苦,不如不愛。可是,愛情不是說放手就放手的。梨衣,我從不後悔。”一澈說完這句話後,梨衣掛掉了電話,抽出手機卡,丟到垃圾桶裏。

阿澄、一澈、柳原衣、柳原淳、跡部景吾……所有的人……

梨衣低頭才想起來,手上的藥包不知道去了哪裏。她找了個地方坐下,像隻流浪的小貓蜷起來睡覺。

哲也,告訴我,如何不棄?放棄的不是鳳梨衣,而是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