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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4~6節

果然,沒過一個時辰,馬大元便垂頭喪氣的回來了,正如張承宗所預料的那樣,這位大唐果毅都尉根本不相信張承宗的判斷,甚至他還斥責馬大元危言聳聽,動搖軍心,要不是馬大元跑的快,隻怕少不了一頓軍棍。事實上張承宗猜的一點都不錯,眼見著唐軍土牆快要築成,楊萬春心急如焚,整天帶著幾名將領在城頭上來回轉悠,琢磨守城良策,算來算去隻有想辦法把唐人築的土牆給拆了,亦或是搶過來據為己有,唐人所築土牆高達六、七丈,也許是唐人為了加快築牆速度,整個土牆的坡度非常陡,倘若能有一支兵馬攜帶足夠的糧秣槍占土牆,那就有可能與安市城形成犄角之勢,反而對守城更為有利了。

“大人,唐人勇悍善戰,今夜醜時偷營,還是我親自去較有把握,”末客將軍(高麗武官職,相當於中郎將)金成泰看著眉頭緊鎖的城主楊萬春,忍不住出言安慰,“這五百壯士乃我安市精銳,萬不能有失了。”

楊萬春看了看城外密集的大唐營帳,心中說不出的淒涼,原想數萬援軍至不濟也能與唐人對峙百日,誰料到隻用了十七天的時間,這數萬人馬便煙消雲散了,更令他惱火的是,高延壽、高惠真這兩個軟骨頭,居然領著幾萬士卒降了唐人,不但放棄了安市外圍所有要點,也把整個高麗最後一點家底都拱手送人,現在把希望寄托在朝廷增派援軍已經不太可能了,此刻的安市城就如同滄海中的孤舟般懸於一線,唐人……唐人真的如此驍勇?那密如繁星般將安市緊緊圍在垓心的唐軍營帳中當真都是些不死之身嗎?這無數點篝火當真將成為輪回的火焰焚燒整個安市城嗎?楊萬春長長的歎了口氣,剛才部下來報說五百健卒正在享用特別為他們準備的豐盛犒賞,對於饑餓中的守軍士卒來說,這漂散在空氣中的肉香無疑極具誘惑,但是他們都非常清楚,這些美味隻有城內最勇敢的士兵才能享用,很快,這些勇敢的士兵將用生命去為安市全城軍民打開一個生存下去的通途,他們所要麵對的不是幾倍的敵人,而是有幾十倍的唐人橫在他們的麵前,死亡也許將成為他們證明自己榮譽的唯一辦法了。

“將軍乃全軍首腦,怎可輕易涉險?今夜出城襲營實非萬無一失,倘若將軍有何不測,安市如何再守?”楊萬春無奈的歎了口氣,“唯希望唐人圍城百日,守衛鬆懈,否則……否則實難成功。”

“大人說的是,”金成泰微微欠了欠身,月光下的銀絲細鱗甲不斷折射出點點寒光,“適才我派人縋城查探,唐軍營內似乎並無防備,也許是自圍城以來,我軍從未出城拒戰過,嘿嘿,”金成泰突然幹笑幾聲,稍稍大著嗓子道,“當真是驕兵必敗!”

“但願如將軍所說才好,”楊萬春轉頭看了他一眼,這位安市城主遠不如末客將軍這般信心十足,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我有一事托付將軍,請將軍一定要答應。”

金成泰一愣,急忙欠身應道:“大人何出此言?有什麼吩咐請大人直言便是。”

楊萬春點了點頭道:“唐人勢大,我料安市必不可守,萬一城破,我必一死以殉,隻是家有兒女一雙,心中掛念不下,請將軍救我兒女出城,將……將……”說到此處,楊萬春不禁有了些英雄末路的傷感,喉頭一陣哽咽,“將他們二人扶養長大,也不用為父報仇,好好過日子便……便是了。”

金成泰眼圈一紅,跪倒在地:“大人,隻要末將有一口氣在,必不讓唐人攻入城內,安市雖小,也有慷慨之士,高麗雖弱,卻也有錚錚傲骨,末將必定保得大人周全!”

“安市雖小,卻也有慷慨之士,”楊萬春自言自語的低聲道,“不錯,想當年隋帝號稱百萬之眾,不也在遼東城碰得頭破血流嗎?此次唐帝雖破遼東城,但我安市城上下一心,未必不能再建昔日功勳!”楊萬春雙手扶起金成泰,“將軍請起,我就把安市的安危交給將軍了,無論如何一定要守住啊!”

“大人放心,末將一定……”金成泰話未說完,卻見一名士卒飛奔而來,遠遠的跪倒在地低聲道,“大人,將軍,唐軍營前燃起火推,似乎加強了戒備。”

“哦?”楊萬春和金成泰對望了一眼,急忙緊走幾步來到城牆垛口,十幾名護衛的士兵團團圍在兩人身前,一齊舉起長盾。隻見十幾堆篝火散布在唐軍營前百餘步處,火光在山風的吹動下不停的搖動著,忽明忽暗的說不出的詭異,偶而見幾個人影在火光中閃顯,遠遠看去並不十分清楚。

“這是為何?”楊萬春不解的看了看金成泰,“倘是戒備示警,怎的隻有這十幾堆篝火?”

金成泰想了想,轉身從士兵手中取過一副長弓,伸直了肩膀朝其中一個火堆射去。箭頭隻是一閃便不見了蹤影,而遠處應聲傳來一聲驚叫,咒罵聲隨即響起,粗聲粗氣的叫罵在寂靜的夜裏顯得猶為清晰。

“將軍好箭法!”周圍的高麗士卒低聲歡呼起來,金成泰麵無表情的將長弓遞身邊的士兵,眉梢間透出一絲得意,“大人,這不是唐人加強了戒備,大人請看,倘若唐人早有安排,受此一箭,勢必要引發數堆煙火示警,但是……末將除了聽見幾聲狗叫外,火堆不見增多,亦未見有什麼動靜,想必是唐軍例行安排罷了。”

楊萬春長籲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道:“即是如此,想必我軍今夜縋城而出,定能殺唐人一個措手不及!將軍且去安排,我在城上遙祝兒郎們殺敵建功!”

夜晚對於唐軍士卒來說與白天並沒有什麼不同,隻要大將軍一聲令下,不管你有多累也得從黑得發臭的氈毯上爬起來,拿著長短兵器去殺人或是被人殺死,唯一的區別僅僅是看東西不那麼清楚罷了。此刻趴在雜草堆中的外輔(潛伏哨)朱九真就有些不祥的預感,往常高麗雜種生怕唐軍趁夜攻城,每晚都在城牆上舉起幾十個火把,把四麵城牆照的通亮通亮的,可今天晚上真邪門了,整段城牆上隻有那麼幾個火把在那裏晃來晃去,別說照不見城牆,就連火把周圍的高麗兵都看不清楚,難道城內已經沒有了柴草?朱九真也不管這個理由是否說的通,下意識的把戰鼓往懷裏拉了拉,伸長了脖子在夜色中仔細搜尋了半天,今晚月光不錯,四周都是灰蒙蒙的,似乎和往常一樣,朱九真忽然想起下午那兩個隊頭的豪賭,看來張隊頭是要輸掉一邊膀子了,不過也是,高麗人都當了快一百天的縮頭烏龜了,咋是說出來就出來的呢?

“挲挲……”遠處的草地中傳來幾聲輕微的聲響,好像是什麼東西跑過了草叢,又像是林間的樹葉在夜風中擺動身姿,朱久真耳朵很好,立刻便警覺起來,他輕輕解下腰間的那把被灶灰塗黑了的橫刀,緊張的瞪大了眼現左右張望起來,就在五十步開外的地方,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草叢中晃過,瞧它的大小,也許是頭獐子吧?朱久真咽了口唾沫,暗罵那個張隊頭胡說八道觸黴頭,高麗雜種可千萬別真的跑出來,外輔的責任是向大營擊鼓示警,也正因為如此,當外輔的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往往是全軍最先挨刀子的。

“挲挲……挲……”又是一串聲音響起,似乎越來越近了,朱九真伏在草叢中一動不動,深秋的枯草紮在臉上還有些刺痛,但朱九真居然一點都沒有感覺到,他隻知道手心中已經全是汗水了,不遠處那十幾個低矮的身影突然直立了起來,一個個弓身貓腰的囁足而行,灰蒙蒙的月光下,偶爾有幾點閃光從包裹嚴實的黑布中透出來——高麗人真的殺出城來了!

朱九真不知道自己應該馬上跳起來擊鼓示警,還是應該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該死的高麗雜種從他身邊走過,如果自己擊鼓示警,毫無疑問得到警報的唐軍會嚴陣以待,給這些不知道天高地的高麗人點顏色瞧瞧,但同樣自己也會毫無疑問的被他們斬成肉泥,可若是不擊鼓示警,倘若該死的高麗雜種摸進大營,那就是千刀萬剮的大罪,一時間取舍不下,朱九真額上冷汗一滴滴的滾落下來。

“媽的,老子還沒活夠呢!”朱九真心中不停的咒罵起來,輕輕的把戰鼓給壓到身子下麵,整個人又縮回草堆中,“也許後麵的弟兄會示警的吧?黑燈瞎火的,沒有看清楚也不稀奇,這麼多高麗雜種,誰知道他們從哪個方向來的!”

醜時鼓聲剛剛敲過,張承宗越發擔心自己是不是猜錯了,說實話今晚並不是一個偷營的好日子,月亮高懸於夜空之中,銀灰色的光芒讓整個戰場若隱若顯,凝神觀望,二十步以內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這樣的日子來攻打大唐堅陣……嘿嘿……實在有些不聰明。張承宗看了看左、右兩翼的唐軍,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氣,雖然大多數人都不相信高麗人會出城挑釁,但是各隊弟兄仍然按照軍法,嚴密的部署了營地防務,各隊都派出了十個弓弩手站在木柵後守夜,在他們的腳邊堆放了不下五十枝弩箭,隻要陣前傳來擊鼓示警聲,各營嚴陣以待的這些弓弩手便會毫不猶豫的將這五十枝箭一起射出,而營中休息的所有士兵也會立刻整隊迎戰,在這樣的軍隊麵前,任何敢於試期鋒芒的賊寇都將被碾成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