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幫”徒乘勝追擊,殺入長江劍室!
就在此時,局勢忽然大變!
龍組劍手,本隻剩下七八名,忽然間,增至五十餘名,而且在壁中、灶下、屋上、室外,湧現了百餘名劍手。
鷹組、犬組、虎組,俱加入戰團。
“權力幫”,因勝而得意忘形,深入腹地,變成了困獸之鬥!
一個年輕的、精悍的、銳利的劍手走上“聽雨樓”來。
年輕是他的年紀,精悍是他的身段,銳利是他的眼神,蕭西樓隻跟他講了一句話:“一個活的也不準留。”那青年人立即去了。
然後喊殺聲喧天而起,唐大問:“他是誰?”
蕭西樓撫須道:“龍組組長,張長弓。”
唐大隻說了一句:“好。”
喊殺聲終於停了。
那青年又出現在樓上,隻說了一句話,一句長話:“來人一百二十,沒有活一個回去;龍組折損二十三人、鷹組十九人、犬組六人虎組四人。”
蕭西樓點點頭道:“好。”
張長弓立時又去了,筆直消失在黑暗中。
唐大歎道:“人說蜀中唐門龍潭虎穴,其實浣花蕭家,才是鐵壁銅牆。”
就在這時,外麵的黑暗中走出了兩個人。
蕭西樓臉色立時繃緊,道:“正點子來了。”
來的隻有兩人。
一老一少,老的在前,少的在後。
老的黝黑,少的蒼白,兩人走路的姿態卻是一模一樣的:筆挺、僵硬、冷毒如僵屍。
朱俠武開口說話了,第一次開口說話,說話隻有一句:“華孤墳!”
“百毒神魔”華孤玫!
後麵跟的少年無疑就是華孤墳的嫡傳弟子南宮鬆篁。
南宮世家本是武林名家,但最不肖的子弟就是投靠“權力幫”的南宮鬆篁。
華孤墳與南宮鬆篁慢慢走著,到了蕭家大門,停了下來,再也不動了,一白一黑兩人猶如僵屍一般,在夜風中衣袂飄飛,好似鬼魅一樣。
然後有四個人同時出現,出現的同時出手,出手得同時迅速,迅速一如甫出劍劍已至!
龍組訓練有素的劍手。
眼看劍要刺中這老少兩人。可是四名劍手忽然無緣無故地仰天倒下去。
一倒下去,再也起不來。
然而那一老一少仍然動也不動。
風很大,但依然繁星滿天,明月如皓。
蕭西樓身形一動,唐大卻道:“讓我來。”
蕭西樓搖搖頭,笑道:“這不是待客之道。”
唐大笑道:“我不是客。”——
他們兩人中,隻有一人能下去——
權力幫既然來的是兩人,下去接戰的也隻能是兩人——
武林中有武林中的幫規,江湖上有江湖上的家法,對方既來了兩個主將挑戰,蕭家自然也要派兩名高手,這種接戰的方法,從楚漢相爭,早已因襲相傳。
朱俠武忽道:“唐大去。他懂用毒。”
唐大笑笑:“而且這裏,還要你主持。”——
蛇無頭不行,蕭家不能群龍無首——
但在這一句中,可以見出縱橫武林的唐大,居然不肯定這一役的生死勝敗——
任誰與“百毒神魔”交手,都難有五成以上的把握。
唐大笑向左丘超然與鄧玉函道:“他帶來了一個弟子,你們誰願意跟我去?”
左丘超然道:“我去。”
“掙”地一聲,左丘超然的咽喉立刻被一劍抵住。
出劍的人是鄧玉函,鄧玉函冷冷地道:
“我比你狠,我去。”——
對付“百毒神魔”的後人。一定要心狠手辣的人才可以——
何況鄧玉函的南海劍法又是有名的快劍。
唐大道:“鄧玉函你去。左丘,你用的是擒拿手,華孤墳的人是擒沾不得的。”——
誰沾上華孤墳,隻有死路一條。
唐大、鄧玉函慢慢走了下來,門雖已被搗爛,但門環在,唐大還是伸手開了門,踱出石階看見華孤墳、南宮鬆篁,在他們五尺之遙停了下來,鄧玉函就站在他身後。
唐大笑道,“你好。”
老人一直皺著眉,忽然展眉道:“你來了。”
唐大道:“是我來了。”
老人道:“四川唐家可以不可以不管此事?”
唐大笑道:“不可以。”
老人道:“聽說你也會用毒?”
唐大道:“會用暗器的人很少不會用毒的。”
老人傲然道,“那你就死吧。”
忽然一躬身,鄧玉函知道老人就要施毒,但不知如何躲避是好。隻見唐大也雙手插入鏢囊中,神色也十分緊張!
唐大忽然雙手自囊中抽出!
抽出的雙手依然沒有暗器,因為暗器已打了出去!
隻聽一聲慘叫,不是發自老人,而是發自少年!
那少年搖搖欲墜,老人一見,立刻臉色發白。
少年原來一直站在老人身後,隻見他一步一步走前來,走了三步,停止不動,掙紮道:“你……你……你怎知道我才是……才是華孤墳。”
唐大沒有動,神色不變:“因為我也是用毒行家,一眼看出這老人浸淫在毒物中。不及五年,而華孤墳十年前已毒名揚天下。”
唐大向老人望了一眼,又向少年道:“所以你才是華孤墳,他是你徒弟,南宮鬆篁,你想借他來吸引我的注意力,好趁機下毒,我裝作中計,才一擊而搏殺你——!”
少年狂吼一聲,掙紮行前,唐大依然不動,華孤墳行了兩步,萎然撲地而倒,隻見他白衣的背上,有七支弧形的鋼鏢,衣上有七灘血紅。
鄧玉函心中驚駭無已,唐大與華孤墳是麵對麵站著,居然誰也看不清楚他出手,而且一出手暗器竟繞過去打在對方背上!
隻聽老人顫聲道,“這是……這是‘千回蕩氣、萬回腸’七子鋼鏢?!”
唐大笑道:“正是蜀中唐家、‘七子神鏢’!”
臨空雙手一抓,七枚鋼鏢竟自華孤墳背肉破飛而出,回到唐大手裏,唐大把它放回鏢囊。
南宮鬆篁瞪住了眼,說不出話來,唐大笑道:“你要挑我,還是挑這位海南劍派的英傑,或者把你師父的屍體運回去?
南宮鬆篁忽然目光閃了閃,冷笑道:“至於你,我不必挑了。”
唐大大笑道:“好——”突然語音一歇,一臉驚怖,看自己的雙手,竟已變成紫色,駭然嘶聲道:“屍毒!”
南宮鬆篁哈哈笑道,“家師歿前,已把毒布在你的鋼鏢上,你收回飛鏢,便等於沾了毒……”
唐大一狂吼,反手打掉自己腰間的鏢囊,忽然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便已撲倒在地,不省人事。
風越來越急,樹越搖越厲害。
南宮鬆篁慢慢把視線自撲倒的唐大收起,投注在鄧玉函身上來。
鄧玉函隻覺一陣森冷,緩緩拔出了劍,緩緩地刺出去。
海南劍派本來講求快、急、詭、秘、奇五大要訣的,但鄧玉函這一劍卻刺的十分緩慢。
十分十分地緩慢。
也因為緩慢,才無暇可襲,無處可躲。
南宮鬆篁的臉色變了,他想避,但劍尖如毒蛇,隻要他一動,便會釘他咽喉;他想退,但劍如長弓,他一動便把他射穿窟窿!
所以他隻有一拚,以毒還劍!
劍離南宮鬆篁胸膛前不及一尺,然而鄧玉函卻不敢貿然刺出去。
刺出去之後,他躲不躲得開甫宮鬆篁的毒?
南宮鬆篁的眼珠閃著狡黠的光芒:“你知道我是華孤墳的弟子。”
然後又加強了一句:“唯一的嫡傳弟子。”
鄧玉函仍聚神於劍上,沒有答腔。
南宮鬆篁的姿勢依然沒有改變,笑道:“家師的用毒本事你是看見的;唐先生的暗器一沾他身子,便變成毒物,毒倒了唐先生。”說著眼光望向地上的唐大,“唐先生中毒,而你卻和我在這裏耗著。”
鄧玉函仍然目凝於劍,南宮鬆篁額上隱然有汗:
“家師已死,我卻無意把他抬回去,天生人、地葬人,那是最適切不過的歸宿了。”
然後又緊盯著鄧王函的劍道:“你一劍刺出,未必躲得過我的毒,我也未必躲得過你的劍。”
隨後又吞了口沫液,道:“而我隻想一個人走回去,你卻可以扶唐先生回去醫治。”——
唐大不知生死如何?但再這樣拖下去,則是必死無疑。
南宮鬆篁雙目緊盯劍尖,道:“要是你同意,收回你的劍,我先走,你再走,要是不同意,請出招!”
然後他就全神貫注,一句話也不說了。
鄧王函的劍尖凝在半空,好一會,一寸、一寸、一寸地收回。
南宮鬆篁好似鬆了一口氣,雙手一揮,轉身就走,汗水已濕透背衫。
鄧玉函的劍點地而立,一直等到南宮鬆篁消失在黑暗中後,全身緊繃的肌肉才告放鬆,差一點就站立不住。
剛才那一場對峙,太耗精神、體力了。
鄧平函提劍,欲將劍還鞘,月色下,忽然有一種很奇異的感覺。
他跟蕭秋水三年,三年來,蕭秋水每逢在事情發生前,都有一種很奇異的觸覺,鄧玉函跟蕭秋水一久,也感染到這種特性。
就在這時,月映照在劍上,發出一種很奇異的光芒。
不是劍芒,而是青色芒。
鄧玉函心裏一涼,定睛看出,隻見自劍尖始有一股隱似流水一般的東西,慢慢渡過劍身,向劍柄上延來!
這似液非液、似固非固的東西,在月色下,是暗青色的。
鄧玉函舉劍一照,才知道這暗青色的東西,竟是千百隻蠕動、爬行著的毒蟲!
蟲毒!
南宮鬆篁竟在臨走前揮手間布下了苗疆蟲毒1
鄧玉函心裏發毛,“嗖”地一聲,長劍脫手射出,劃過夜空,沒入林中,他趕快猛扶唐大,發足就跑回“劍廬”,再也沒有回頭——
他心中在暗叫僥幸,要是不仔細看,還劍入鞘,蟲毒豈不是到了身上?
華孤墳倒下的時候,蕭西樓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敬佩——
華孤墳死了,厲害的對手又少了一個,心裏自是喜歡——
敬佩的是對唐大,要是自己下場,注意力全集中在那老者的身上,恐怕早已給百毒神魔毒倒了。
就在此時,唐大也倒下了。
蕭西樓驚駭無已,正欲下去接應,但朱俠武一把抓住他——
不能下去,你一下去,敵人便知道我們的底細;而且這邊下外人,對方也正好多派出一人——
這樣反而會害了唐大的性命。
然後便是鄧玉函與南宮鬆篁的對峙,跟著是南宮鬆篁的退走,鄧玉函的撤劍,接著下來是鄧玉函抱著唐大,飛奔入門,直上“聽雨樓”。
蕭西樓瞧得一顆心,幾飛出口腔外。
蕭西樓一把脈,臉色一沉,把三顆顏色不同的藥丸,塞入唐大口中,唐大已奄奄一息。
蕭西樓隻說了一句話:“玉函,你扶唐大俠進‘黃河小軒’,給他歇著,替他護法。”
鄧玉函道:“是。”即退了出去。
左丘超然不禁問道:“唐大俠傷勢如何?”
蕭西樓長歎一聲,滿目憂戚:“五成把握。這兒能治百毒神魔奇毒的,實隻有唐先生一人耳。我的三顆藥丸,一是壓毒性發作,二是增加內息,三是催動唐先生轉醒;隻有在唐先生蘇醒後,才有辦法迫出毒性。”
隨後又道:“唐先生一會必定轉醒,有玉函護法,則要看唐先生自療了。這……這隻有五成把握。”
黑暗處忽然一厲嘶、狂嚎,宛若野狼嘯,十分淒厲,三嘶過後,聲音一歇,一盞紅燈亮了出來,一個人提燈走了出來。
人在燈後,燈光血紅。
燈火刺目,人看不見,蕭西樓動容道:“天狼噬月,半刀絕命;紅燈鬼影,一刀斷魂!——沙千燈!”
蕭夫人臉色變了,厲聲問:“老夫人在哪裏?!”
蕭秋水從來沒有見過他母親如此緊張,沙雲、沙雷、沙電卻曼聲笑了起來。
蕭夫人臉色煞白,提劍行了過去,沙雷、沙電立時包抄了上來。
蕭秋水赤手空拳,卻遇上了沙雲。
蕭秋水若沒受傷,沙雷、沙電不是其敵,但重創於臂,要麵對兩支雷電快刀,就力不從心了。
蕭秋水的武功亦不在沙雲之下,但是他沒有兵器。
沒有兵器,在沙雲詭異離奇的飛刀下,簡直欺不近去,隻有挨打的份兒。
何況蕭秋水還分心於蕭夫人的困境。
隻聽蕭夫人悶哼一聲,腿上又著了一刀。
沙雷的飛刀。
沙電的刀訣在快,沙雷的刀訣在力。
沙電的刀傷口迸裂,沙雷的刀傷口深邃。
蕭夫人倒下,蕭秋水狂吼一聲,使出至剛至急的“鐵線拳”法。
這鐵線拳。原為蕭家老大蕭易人所創,勁道急猛,蕭秋水一輪攻下來,竟使沙雲騰不出手來發飛刀。
蕭秋水一口氣攻出七八拳,返身一撲,攔在蕭夫人身前。沙雲、沙雷、沙電也不急,曼聲笑著,分三個方向,包圍了蕭秋水母子。
沙雲道:“天狼噬月——”
沙雷曼聲道:“半刀絕命——”
沙電長吟道:“紅燈鬼影——”——
蕭氏母子已退無可退,一無兵器,一受重傷,他們決定同時出刀,把這母子斃於刀下——
他們準備一吟出最末一句,“一刀斷魂”,便三刀齊射!
紅燈挑出,如血澎動,燈後的人,卻一動也不動。
蕭西樓道:“我去。”
這時忽然一道閃電。
明月當空,繁星如雨,風勁夜沉,何來閃電?
電閃過後,場中便多了一人。
蕭西樓認識這人,失聲道:“孔揚秦!”
三絕劍魔孔揚秦!
是劍光,不是電光!
蕭樓望向朱俠武,朱俠武點了點頭,在夜色裏,他大步地跨了出去,沉厚的步伐一旦開始,便似跟夜色融成一體,便絕不停止。
朱俠武一直走下“聽雨樓”,走出“劍廬”。
蕭西樓輕聲道:“超然。”
左丘超然趕緊道:“是。”
蕭西樓平靜地道:“夫人和秋水,一直沒有回來,隻怕‘振眉閣’亦有事故;唐先生和康神劍都受了重傷,劫生和王函要去照料。我和朱大俠下去,此戰勝負,殊難預料……這兒,這兒就暫時由你照顧了。”
左丘超然眼眶潮濕了,澀聲道:“伯父放心。”
風大、星繁,蕭西樓低頭望去,隻見朱俠武正穿過大門,走下長階,走向門外;門外黑暗中,相隔七尺,各立一人,一個提紅燈如血看不清楚,一個持長劍如雪默立,既沒有說話,也沒有動靜。
蕭西樓的手緊握了下劍柄,一挺胸,一揚袖,大步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