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風雲變(3 / 3)

我壓抑著心裏的激動,感興趣地望著他,慢悠悠地問:“是嗎?”

王幹事說:“那可不,現在外麵好多群眾湧進大院,根本勸不走,還讓市委主要領導給個說法。”

我又問:“有那麼嚴重?不是於超美問題嚴重,夠格了嗎?”

王幹事搖搖頭說:“哪裏喲,問題是有,不過有出入,是挪用公款,基本可以定性。”

我心裏一塊石頭落地,看來我的部署沒錯,第一戰役已經初步告捷。哈,我還有第二,第三招呢。我隨著王幹事,朝大院走去。

大院被擠得水泄不通,人們義憤填膺,紛紛指責著市委和政府主要領導。大院門口和院子四周,站了許多防暴警察,手裏拿著盾牌和警棍,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人。我和王幹事費了好大的力氣,好不容易才擠到院子中央。

陽光下,隻見兩個老人跪著,胸前是草書“冤枉”兩個大字,小艱艱仰天哭號,臉色生動極了。於楓摟抱著艱艱,她的那一隻泛著光澤的獨眼堅毅,沉著,具有穿透力。於海燕跪得端正,她的眸子灰蒙蒙的,顯得空洞無物,而嘴巴裏卻不停地念叨著:“冤枉,冤枉喲……”

我走上前,對她們勸道:“姆媽,媽媽,你們別在這裏了。美美的事情,領導正在研究,會有一個公正的解決。”說罷,我要拉於海燕起來。

於楓嘴角掛著譏諷的微笑,她那獨眼望死了我:“嗬嗬,姑爺,你不幫助你老嶽母卻幫別人,看你屁股歪坐在了哪裏?”

於海燕更是滿腔怒火:“姓吳的,你裝什麼正神!我們於家的事,我們自己曉得處置,不需要你來管。”

周圍的群眾更不樂意,他們紛紛指責我。其中一個下崗工人模樣的中年漢子將我狠狠一搡,要不是有人牆,我就摔倒了。那人罵道:“你算哪把夜壺,幫著當官的為虎作倀?”我隻好對王幹事嘿嘿一笑,將兩手攤開,聳了聳肩頭。

王幹事滿臉笑容,上前柔聲地勸道:“兩位伯母,你們女婿也在這裏,請你們相信,市委和政府一定盡快甄別,不會冤枉你女兒的。”

於楓將脖子一扭:“我女兒到底犯了什麼法,市委要給個說法呀!”

王幹事尷尬地笑道:“不是犯法,而是在澄清和甄別問題。”

於楓問到底:“不是犯法,為什麼不讓她回家,還不讓我們母女見麵?”

周圍的群眾也附和著:“就是啊!人家母親這樣大年紀,孩子又這樣小,又沒有做什麼壞事,不讓人家見麵,真的天理不容。”

正在這時,門口突然一陣騷亂,人流潮水一般湧進來。我聽到一聲雄壯粗獷的呼喊:“放了我們好書記!”

千真萬確,那是黃光頭的聲音!伴隨著他的聲音,接著又是一陣山呼海嘯的呐喊:“放了我們好書記,放了我們好書記!”

是黃各莊鎮的村民和附近的農民來了!是黃各莊鎮的教師和政府員工代表來了!他們不顧長途跋涉,目的卻隻有一個,那就是為他們的好書記抱不平!一瞬時,我的眼眶濕潤了,感覺自己好渺小,小得如一粒沙子。

王幹事陰陰地望著我,嘴角閃過一道不易被人發覺的微笑。一會兒,我看見黃光頭和幾個村民被叫到辦公樓去了,唐黃也與幾個教師和員工代表上去了。

市委市政府組織的幹部也出動了,開始勸說群眾離開。正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我一看,正是花臉來的電話。我衝兩個老人歉意地一笑,然後朝大門走去。

20分鍾後,我和花臉在一個小酒館見麵了。一見麵,花臉就抱著我啃了一下,說我上次提供的新聞線索太有價值了,被評為好新聞,讓他在報社大大地長了臉。我說:“花臉你應該吃水不忘挖井人,我現在又有一口好井。”花臉一聽,眼睛都綠了,連問是什麼事情。

我說:“下麵鄉鎮一個書記,收了幾個紅包,先交給基層紀委,隨後又調出這資金,解決了鎮子幾十號教師和職工的生活費,卻被上級紀委查處。”

花臉一聽,將嘴巴一撇:“就這爛事呀,還心急火燎讓我趕來?多少錢,不會上百萬吧?”我說兩百萬,不過是按分計算。

花臉起身罵道:“吳正呀,你都給我攬些什麼活?兩萬?!沒有一點新聞價值。”

我急忙將他按在凳子上,說:“雖然隻有兩萬,犯事的卻是我老婆。”花臉勉強坐下來,嘴裏牙疼樣繼續噓道:“兩萬,兩萬。”

我沒有好氣地唾他一口:“雖然錢隻有兩萬,可是為她抱不平的人卻有好幾百,連遠在鄉鎮的農民、教師以及政府員工都出動了,要求政府給個說法。”

這下子花臉興奮起來了。他眼睛泛光,臉子生動極了,問:“是嗎,你說說看,說說看。”

我趕緊將情況給他講述了一番。花臉連酒也不願意喝了,拽著我:“走,我們現場看看去。”

花臉的新聞稿第二天就出來了,是新聞述評,題目是《兩萬元錢看民心》。花臉果然厲害,將新聞事件和評論放在一起,夾敘夾議,將一個小小事件分析得非常透徹,給基層工作的同誌正了名分。

於美人第五天上午才放出來,結論還是挪用公款。她被免去黃各莊鎮黨委書記,卻被任命為市稅務局局長助理,級別待遇保持不變。

她出來的時候,天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雨水,將我的頭發淋得濕漉漉。我望著明顯瘦了的於美人,心裏充滿柔情。

隨同我一起來的,還有黃光頭、我的兩個嶽母以及周玲玲和我的兒子艱艱。黃光頭儼然好像我們家庭成員,他打著雨傘,給抱著艱艱的於楓遮擋著雨,一邊對我道:“小吳,一會兒見麵,我們要鬧出大動靜——太不講理了,我們要讓當官的長個記性!”當於美人走出大院的時候,他從背包裏摸呀摸,我趕緊將他的手按住。我說:“黃叔叔,你幹什麼呀?這裏可不是黃各莊,能容許你撒野?”原來,他背包裏是一串鞭炮。黃光頭剛想向我發火,於楓將眼睛一瞪,他就不吭氣了。

我們到了一個小餐廳,簡單吃了一點東西以後,周玲玲、於楓和於海燕就抱著艱艱回於楓家去了。我和於美人以及黃光頭,坐上我借的一輛桑塔納,回黃各莊鎮拉行李。一路之上,我們幾乎沒有開腔,隻黃光頭不合時宜地問了幾句。

當天晚上,我們仍然住在我那家。幾天沒見,我和於美人好像生分了,話也很少。等她洗完冷水澡從衛生間出來時,我到底忍耐不住,衝動地撲上前,將她緊緊地摟住:“美美,你吃苦了!我曉得,你其實是故意把那兩萬塊錢花掉,想引起連鎖反應。”

她靜悄悄地倚在我懷裏,好一會才說:“我早就忘記了那事,我想去紅星煤礦看看。”

我心裏一凜,勸誡道:“美美,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那些事情就當沒有發生。我們應該向前看,而不應該總沉湎在過去的陰影裏。”

她從我懷抱裏掙出,望著我嗬嗬冷笑:“行啊兔,幾天沒見,你又出息了?你要是怕,你可以裝作不曉得,今天晚上我必須去紅星煤礦。”

我望著她那白皙細嫩的肌膚以及凜凜的臉色,感覺自己臉色發燙。我還算是男人?我怎麼能說這樣沒有骨氣的話?

我拽著她的手,重新將她抱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