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眶裏濕漉漉的，老實巴交地道：“領導，我確實不曉得我犯了什麼錯誤，你們能提示一下嗎？”
陳局長將桌子一拍：“混賬！你真要和政府作對？”
我滿頭滿臉都是汗水：“陳局，我真不知道我做了什麼壞事。”
陳局長狼一般望死了我，竟然嘿嘿地笑了。一旁的羅副書記敲打著我：“小吳，你的事情我們可以不追究，不過關鍵是看你的態度。作為丈夫，妻子幹了壞事本也痛心，這是人之常情。不過你是政府公務員，共產黨員，在大是大非麵前，就應該站在黨性立場，堅決地同壞人壞事作鬥爭。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我曉得了，原來他們剛才的詐唬，並不是掌握了什麼鋼鞭材料，而是敲山震虎給我一個下馬威。哈哈，我是什麼人？一個研究兵法，懂三略六韜的戰略家，你們小看我了！心裏有底，我故意哼哼哈哈，裝作回憶的樣子摳腦袋，對他們道：“好的，我想想，我認真想想。”見我認真的樣子，那幾個人不禁會意地互相交換一下眼色，然後狼一般望死了我。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心中卻越來越坦然，因為我知道他們的底細了。長官，既然你們要跟我玩貓捉老鼠遊戲，那我們就慢慢耗吧。
果然，僅僅隻過了十來分鍾，陳局長就沉不住氣了。他又將桌子一拍，大聲問我：“吳正，你回憶起來沒有？”
我故意裝作糊塗的樣子問道：“陳局，你讓我回憶什麼啊？”
羅副書記冷冷地說：“小吳，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黨的政策吧？”
我趕緊點點頭：“知道，知道。”
“既然知道，你還跟我們兜圈子？”
我眼眶兔兒一般紅，真誠地說：“羅書記，陳局長，我確實沒有掌握於超美任何犯罪事實啊！我跟你們說老實話吧，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找這個狐狸精，我被她迷惑了。這個害人精，把我整慘了，我說句不該說的話，我和她連夫妻之事都行得少，哪裏能曉得她背著我幹的壞事？”我眨巴著眼睛，給他們裝起了糊塗。
羅副書記哼了一聲，氣衝衝地走了出去。陳局長盯了我一會，讓王幹事繼續訊問，也走了。我心裏一陣輕鬆，走到窗戶前，朝外麵打望。王幹事趕緊走過來，將窗戶打開，然後衝我一笑。
外麵景致很好。初春的太陽高掛在天上，一點也不耀眼。黃桷和枸樹，已綻出鵝黃色的嫩芽，花圃裏，草長鶯飛，春天真的來了。
王幹事笑吟吟地對我說：“吳科，我曉得你不會沾染惡習。不過，這次行動來頭不小，是周書記親自下的指示。”
什麼，我和於美人被抓，原來是周老大親自布置的？既然這樣，那就絕對不會師出無名。可是於美人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她沒有給我透露一點信息？
我恨得牙根酸酸的。我想，美人，你總單打獨鬥，現在弄出事情，你自己去承擔吧！想到她此刻也同我一樣被拘禁，我又不禁為她擔憂起來。
我是下午4點被放出來的。領導們一個也不再照麵，隻王幹事一個人來麵對。王幹事笑眯眯的，臉上仿佛開滿鮮花。“吳科，你可以走了。”
我歪著腦袋望著他，他很不好意思地低下腦袋。“不是掌握我作奸犯科的材料了，怎麼又放虎歸山？”
王幹事友好地扒著我的肩頭，活像我們是多年沒見的親兄弟。他輕輕地對我說：“吳科，哪裏能這樣說呀？其實你也看見，我不過是走過場，你可不要對我有成見啊！”
我拍拍他肩頭道：“自然，我心裏有數。”然後我小聲問，“於超美，放了麼？”
王幹事左右看看，方才悄悄地說：“於書記恐怕沒有這樣簡單。據說她起碼有兩萬元的量。但她自己說，那些錢她沒有花，臨時打急抓發政府員工和教師工資了。可說是說，誰信？哥們，你知道就行了。”
“知道知道。”我握了握他的手，逃一般出了會議室。走在空寂無人的市委大院，我心裏一陣抽搐。我知道，周先文要醫治一個人，那就總能醫住。兩萬，數目不大也不小，反正已經夠分量。我的美美什麼時間收取過別人兩萬，怎麼從來沒有聽她說起過？
我心裏鉛一般沉重。
回到辦公室，我心情好煩躁。在我摸煙的時候，突然摸到一個小本——是於美人在車上悄悄給我的，也許這裏麵有問題的答案！我的心狂跳著，砰地將門關上，打開筆記本。
我低頭看日記，果然這些錢上麵一筆一筆都記著，所有的錢，都是明星公司大老板於道德所送，其中一筆5000元，是由小六子轉送。
天，真有這麼多錢！我不禁周身顫抖起來。美美啊，你不是沒有吃沒有穿，不過就是區區兩萬元，你怎麼這樣糊塗？這時我突然想起，小六子曾經給我送過那5000元禮金的事，原來，這錢卻出自於道德。
我站起來，煩躁地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猶如一隻關在籠子裏的野獸。
我重新拿起筆記本。
這是一個黑殼塑料小筆記本，塑料殼裏麵鼓鼓囊囊，裏麵有幾張紙條。拿出一看，原來是幾張收據，上麵都蓋著黃各莊鎮黨委的公章，經手人卻是唐黃。我毛算了一下，收據總金額兩萬零二十，王幹事說的是不是這些錢？
我沉思著。
要是所有的錢於美人都交給了唐黃，也就是交給了紀委，於美人應該沒有什麼事情，可王幹事怎麼又說，美美承認將這筆錢挪作他用，發了政府員工和教師工資？美美呀美美，你在企業待過，明知道有財經紀律管著，買鹽的錢，絕對不能買肉，為什麼要明知故犯？你這樣做，到底是要證明自己聰明，還是發傻？
我抓過桌子上的一本書。那是我最珍愛的《太公兵法》，於美人看後還給我的。我打開書，漫無目的地翻著。
我的美美肯定沒有黑吃那兩萬，她為了放大鎮財政困難，引起市裏的官老爺們的重視，完全有可能將這些錢挪作他用！鎮財政現在還差欠政府員工和教師工資，一直沒有解決。絕對是這樣，我知道我的美美——真的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你老人家自己啊！何苦呀，政府的困難，難道不可以按照正常程序逐級彙報，非要鋌而走險？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的美美受苦，我得行動。我翻弄著《太公兵法》，慢慢想出了我的行動步驟。
當天晚上，我打了好幾個電話。我打電話的時候，望著窗外那一蓬深綠的夾竹桃，我的聲音沉穩，鎮靜，仿佛胸中自有百萬雄兵。
第二天清晨，我剛到辦公室，就聽見外麵傳來哭哭泣泣的鬧嚷聲。我不用看，就曉得是於楓和於海燕。我當然隻能貓在辦公室，連探頭看都不敢。我相信我的兩位好嶽母，她們曾經在非常時期都敢於鬧省革委，何況現在這太平盛世。我暗暗地想，鬧吧，鬧他個七佛入世，八佛升天才高興呢。我就要讓周老大看看，我這不入流的小官吏，怎樣在陰溝裏掀起滔天巨浪！
外麵人聲鼎沸，伴隨著女人的哭嚷，還有嬰兒歇斯底裏地哭叫。我正高興呢，門被推開，王幹事氣喘籲籲地走進來：“吳科，可不得了啦，於書記的兩個老人還有兒子，跪在外麵院子中間。她們非要見周書記，還說讓於書記交代問題是整人，要求平反。羅書記陳局長讓你馬上下去，把她們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