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冰火蕩滌(3 / 3)

於楓哈哈大笑,說:“侯主任你們好喜劇呀!你們明明知道,我不是於海濤那死鬼的合法妻子,偏偏把我按在他這死鬼身上。死鬼哪裏好嘛,又是一個冤死鬼,半夜三更會靜悄悄跑來給做枕頭,侯主任於主任不曉得你們怕也不怕?侯主任,你不是喜歡我,想要得到我,說我是一朵鮮花嗎?現在,我無非就是沒有了一隻眼珠子,可是獨眼子好呀,獨眼子看得集中,可以把人世上的妖魔鬼怪看得清清楚楚!侯主任,不曉得你意下如何呢?”

侯主任惱羞成怒,臉色紫脹如豬尿泡,卻轉瞬之間又鮮花燦爛一般開花開朵的。侯主任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說道:“於楓同誌,你要正確對待組織正確對待革命幹部。我們的幹部犯錯誤在所難免,我們個人吃了苦頭,不能把這個賬算到具體的個人身上,更不能心懷叵測,嫁禍於一級組織!”

“老侯。”這時一旁始終沒有發話的周主任說話了,“老侯你都是老黨員了,說話該掌握原則要有政策水平。”他轉過身子望著捧著骨灰盒的於楓,深深地籲了一口氣,接著說,“我不是感恩才這樣說。不錯,是於海濤救了我。當時我們是在一個煤礦改造,我吃不了那種苦,海濤老弟總把我筐子裏的煤搬一些過去,還對我說,他是農村人,什麼苦都能吃。海濤老弟真的好柔韌,他說他好想妻子和沒有見過麵的孩子,那時候他的眼睛好亮,充滿著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對親人的渴望。啊,但在一次運煤過程中發生了塌方……多好的人,多麼樸實的兄弟啊!當時他完全可以退後幾步自救,可為了救我,他卻不顧生死,把生的希望留給了我,自己卻甘願選擇死亡……”

“你不要說了!”於楓惡狠狠地道,轉身進屋拿了一把鋒利的柴刀,倒把侯主任和於道德唬得連連退後好幾步。於楓拿著刀跑出屋,周主任噫了一聲,趕緊追出來,卻見於楓來到坡上那蓬夾竹桃旁,揮舞手臂,將一枝枝夾竹桃砍斷。這樣幹了好一會,於楓衝周主任嘻嘻一笑,將柴刀扔在一旁,轉身將夾竹桃歸攏在一起。周主任眯縫著眼睛,看著這個女人的動作。侯主任賠著笑臉,小心翼翼地走過來對周主任道:“周主任,您已把海濤兄弟的骨灰親自送到弟妹家,也算對得起海濤兄弟了。縣委下午還有一個常委會,您看,我們是不是現在就走?”

周主任好像沒有聽見一樣,他彎下腰抓起幾枝夾竹桃,在鼻子邊嗅了嗅。此刻於楓將幾根夾竹桃用草繩綁紮一起,然後又接過周主任遞來的,不一會,一隻小巧的花圈在於楓手裏出現了。

見此於道德卻站不住了。他低聲同侯主任耳語幾句,滿臉帶笑地說:“周主任,您忙,我得回公社先給您們把午飯布置好。您這裏忙完請一準過去,我們等您。”見周主任鼻孔裏哼了一聲,趕緊朝山下跑去。

一座墳墓矗在於家老宅屋後山坡上,墓前擺著一隻夾竹桃花圈,冷風中,那夾竹桃葉片簌簌顫抖,弱不禁風的樣子。周主任和於楓相對蹲著給亡靈燒紙錢。周主任瞥瞥後邊冷冷望著他的侯主任,用他那渾厚的嗓音輕輕對於楓道:“弟媳婦,我得走了。不知道弟媳婦有什麼想法,大妹子有病,你的眼睛也應消毒治療裝上義眼。或許,你們能和我一起回省城?”

火光中,於楓的臉抽搐著,右眼那朝外翻卷的眼皮如紅夾竹桃花一般血色浪漫。她站起身,慢慢地將雙腿軟下,跪拜在了濕漉漉的地上。“大哥,我再沒有其他念想,給海濤報仇,給我報仇,給我妹子報仇。我求求您,求求您了!”

周主任渾身悸動了一下。冷風吹拂過來,將黑色紙灰帶上天空,如黑蝴蝶一般漫天飛舞。他抬起頭,仰望著藍湛湛的天。他的腿也軟了下來,慢慢跪拜在於海濤的墳墓前。“海濤兄弟,您的救命大恩我永記心間,您的深仇大恨我也牢記在心。放心吧,我會為您找回公道的。”說罷他站起來,將趴在地麵的小美美抱起,卻見那小人滿臉是笑地望著他。周主任狠狠地親了那小美美一口,將她遞給了於楓,將一枝夾竹桃拿在手裏,慢慢地走了。

當天下午,大栗子山發生了一起重大車禍,地區政府辦的一輛小轎車墜落入大栗子山穀底,車內三人一死二傷,其中一個受傷的是地區革委會周副主任。據說汽車是遇見一匹驚馬而方向失控墜崖,周副主任的傷勢很重,第三天上午就在地區醫院去世。

……

我停止了講述。此刻於美人麵朝著我,小貓咪一般乖乖地躺在我旁邊。她的眸子清亮,沒有一絲雜質。她的那旗幟一般張揚的酥胸上,那一道問號樣的印痕紅得發紫,觸目驚心,將我的眼睛都烙疼了。

我笑了。我的笑當然有來頭。我要感謝《太公兵法》,渭河邊那薑老兒的諄諄告誡,看事要去粗取精,去偽存真,從而求證出事情的本來麵目。於道德雖然流氓成性,可他早被於楓,就是我的好丈母娘給廢成太監,怎麼可能同我的美人有什麼鉤掛?

其實,美人所有的目的都是為了報仇,真的是煞費苦心啊!開始她想象自己是孫悟空,妄圖變成小小蒼蠅,鑽進狡猾的於道德肚子搗亂。可在明星集團,她不過就是一個小跟班,遠離集團總部,根本不能接觸集團的核心機密,她的複仇夢想當然也就成了泡影。接著,她將目光瞄準了我,政府機關要員嗎,總能製約地方財團。不過她絕對不會想到,現在的鄉鎮政府,隻能做當地財團的保護傘,依靠和仰仗它,而絕不能過河拆橋自斷生路。所以,當她發覺我不過是一個毫無理想毫無建樹之人以後,尤其是她知道周先文就是周副主任的兒子以後,她決定自己親自出馬了。煞費苦心深思熟慮真的好厲害,她果然身手不凡,一連走了幾招好棋。現在她的目標已顯端倪,王子和被罷官,於道德也賦閑在家,明星集團易主。她該與我攜手同心,經營好我們自己的小日子了吧?

我說:“美美,周副主任是你媽媽的後台,而他的兒子周先文則是你老人家的後台。要是沒有他,你的現代版的基度山恩仇記,也許終不可能呢。”

“但是我有顧忌呀。再說我現在根本就不想回城裏,我還有事情要辦。”

我望著她那劇烈起伏的胸脯,以及那幽幽發亮的眼瞳,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這時我才想起周先文讓我交的信,趕緊摸出來遞給她。

居然是一封寫給我和於美人的信。在信中,周先文告誡我們,先輩恥辱既已雪清,就宜趕緊脫離是非之地,冤家宜解不宜結。再說,有國家法律管著,總不能把於道德和王子和用刀子剮了?周先文說,親愛的弟弟妹妹,我欽佩妹妹的膽識,也賞識弟弟的才華,目前我在市裏孤掌難鳴,急需有膽有識人才,你們就趕緊來幫幫你們的大哥,請一定盡快,啊!

望著這一封充滿情感的信,我真的好感動。到底是周副主任的後代,到底是肝膽相照的朋友,話也說得這樣滾燙感人。於美人卻沉吟著,沒有開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