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邪寒走到半路,已是渾身濕透,幾縷額發貼在額頭上,不時有雨水順著流進眼睛,十分難受。於是邪寒索性閉了眼睛,懷抱著劍,憑感覺朝自己的住處走去。楚家的山莊修的很是風雅,每一座閣樓,橋亭,院落都是一處小景,並且起了迥異的名字。隻有這一處,黑色的牌匾上空無一字,整個院落也是以黑色為主,四周是繁密的樹林,暗影綽綽,好似與整個精致秀麗的山莊相隔絕。
主屋簷下的燈浸了雨水,被風吹的搖晃,火光明滅不定。立在門外的小仆抬了矮凳,正欲換了未受潮的燈上去,見邪寒冒雨走了回來,趕忙俯身行了一禮,道:“雨水濕涼,寒公子切莫惹了風寒。”頓了頓又開口,“稍前小少爺差人送了新置的被褥和丹藥過來,說是寒公子近日身子欠佳,還需好好調養。”
邪寒略頷首,推門進屋,見屋門合上,小仆麵上的恭敬立刻變為不屑,低聲冷哼道:“不過是小少爺的狗,狗仗人勢!”邪寒站在屋內,聽得真切,隻是這些年過來,他早已對閑言碎語不甚在意。
屋子裏被人打理過,床榻上鋪了厚實的綿褥,最上層是一張寬大的雪狐毯。桌上放了一隻木匣,推開蓋子,裏麵整齊擺放著十餘粒朱紅的丹藥,散發著清淡的草藥香味。邪寒放下劍,沐浴更衣,著中衣躺在榻上,此時,從脊椎開始,絲絲寒意,猶如蟲蠕,順著經脈擴散開來。
歌台上舞姬的綾羅長袖緩緩落下,易卿止了弦,抬頭看那妖豔的舞姬停住最後一個嫵媚的動作。旁邊的軟塌上,楚江桓緩緩道:“易卿姑娘來我府上半月有餘,每次撫琴,都讓楚某頗為沉醉。”易卿不語,隻是看著那舞姬攏了攏微散的盤發,走了過來,暗香浮動,步履生花,的確是個不多見的美人。一襲明豔的紅衣停在易卿麵前,秋水盈盈的明眸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喲,這便是易卿姑娘了吧,方才那一曲真是妙哉,我嬈姬已是許久不曾舞的如此暢快。”
嬈姬!易卿心下一驚,那日楚江桓便是命人將香茵帶到此人處。如此,眼下還是不要與之結怨的好。想著,易卿便站起,微微欠身道:“嬈姬姑娘舞姿絕倫,小女拙技,能為之拂曲,實為幸事。”嬈姬聽罷,掩唇輕笑:“易卿姑娘不必自謙,我向來隻稱讚有真本事的人。泛泛之輩,入不了我的眼。”說完,便不再看易卿,轉身在楚江桓身邊坐下。
易卿看著嬈姬在楚江桓身邊並不像其他人那樣小心謹慎,而楚江桓似乎對她更是寵愛有加,一時間也辨不清嬈姬深淺。心中雖然萬般擔憂香茵處境,眼下卻不可輕舉妄動。於是理了理衣擺,準備回住處。
“慢著!”易卿告退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聽楚江桓高聲道:“易卿姑娘莫急,今日楚某喚易卿姑娘來,其實是有一件要事,要拜托易卿姑娘。”說著從案上拿起一張絹帛遞於易卿。“三日後乃吾兄江遠生辰,府中將設宴席,屆時還望易卿姑娘撫琴助興。”說罷看向嬈姬,接著道:“易卿姑娘撫琴時,你便來舞一曲吧,以往的曲子太過浮華,這次的卻不同,你還需與易卿姑娘好好準備一下。”楚江桓說這些時,麵上是少有的嚴肅。
楚江遠,易卿心中默念。與楚江桓不同,楚江遠的形象一直很正麵,作為楚家家主,行事穩健,待人誠懇。
嬈姬聽楚江桓說完,起身走到易卿身邊,麵上笑的和善,“易卿姑娘,這可是楚家的大事,還望易卿姑娘與我好生配合。”接著對楚江桓欠身,“小少爺放心,我這便與易卿姑娘下去準備。”
易卿跟著嬈姬,在楚家秀麗的山莊內走著,嬈姬隨口問道:“不知易卿姑娘是跟誰來到楚家的?”易卿回想起當日場景,不禁輕歎,低聲道:“邪寒。”
是雪,天地蒼茫,一望無際。邪寒睜開眼,看到的,便是無邊的雪原,而自己,蜷縮著身子,躺在這片死寂中。這是哪?支著身子站起來,環顧四周,入目的,隻有無差別的灰白。沒有聲音,沒有活物,頭頂的天空似乎要塌下來,壓得人喘不過氣。試圖奔跑,四肢卻異常僵硬,隻能緩慢的挪動步子,突然,腳下的雪開始下陷,而自己也跟著向下滑落,本能的想要掙紮,卻根本無法動彈,隻能任由冰冷的雪漫過脖頸,漫過口鼻,將自己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