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三)(2 / 2)

蕭文駿清早起身,見崔曉芸含笑而立,已將早飯做好,二人匆匆吃罷,蕭文駿負了包袱,來見重玄。

入得絕穀,重玄早已微笑相待。蕭文駿道:“師父,弟子已然備妥,咱們走吧。”重玄微微頷首,雙掌撐地,慢慢起身。他自受傷墜崖,十數日來,便以靜坐度過,從未離開這方寸之地,倏然起身,不免血淤身僵,蕭文駿忙上前攙扶,重玄借他之力,來回走了幾趟,默運玄功,將真氣緩緩通脈過穴,漸覺雙腿著暖,知無大礙,向崔曉芸揖首一禮道:“貧道受傷辱身,全仗施主相助,此恩此德,唯有日後再謝了。”

崔曉芸忙躬身道:“道長言重了。舍弟拜入道長門下,道長便是小女子的長輩父執,些許微勞,何足掛齒?晚輩為長輩效命服勞,又何敢居功?”重玄笑道:“施主這般謙恭知禮,日後必有善報。貧道粗通幾手相術,姑娘清理文秀,麵相極佳,如今喜透華蓋,未來三數年內必有大喜,晚年子孫滿堂,福澤厚極啊!”

崔曉芸一個妙齡少女,聽了這話,如何不羞?紅著臉道:“道長淨尋晚輩開心!”重玄搖頭道:“命途一物,最是難言難測,有無消長之機,唯在一個‘順’字。三十年後姑娘再憶及今日之言,當知老道所言不虛。”

蕭文駿插口笑道:“師父有所不知,曉芸姐早與方家哥哥有約,隻怕明年便要……”一句話未說完,便給崔曉芸封住了嘴巴,用手在他臀上狠命一掐。蕭文駿大痛,知惹她發怒,不敢叫出聲來。

重玄看在眼裏,隻付之一笑,隔了片刻,正色道:“老道師徒離此他去,姑娘切切不可張揚,便是這絕穀孤山,也是少來為妙。”崔曉芸點頭道:“這個晚輩省得。前輩放心,便是晚輩的父母問起,也絕不泄露道長與文駿的行蹤。”正自猶豫要否將易雲珠之事告知,日後她若問起文駿去向,如何應付?

重玄黯然道:“若非我無德無能,承不了祖師衣缽,焉有今日之禍?罷!罷!罷!”袍袖一拂,喝道:“走吧!”當先大步離去。蕭文駿緊隨其後。崔曉芸一急,便將此事拋在腦後。

重玄唯恐日後葉孤峰來此追索,留下蛛絲馬跡,不肯走大路,便由蕭文駿帶領,不從舍身岩險道下去,改由後山捷徑越過歌鳳溪,再走不遠,便到了歌鳳橋。橋下百丈寒泉,澗中如挾風雨而來,洪濤翻滾,驚心駭目,震蕩成一片巨響,煞是天地奇觀。再由寶掌峰由右轉左,經過大峨山,才走正心橋、袁店子、馬鞍山,到楠枰,走向下山大路。

三人下了峨眉山,重玄回首遙望,山勢綿延不絕,隨風隱隱傳來陣陣梵唄禪唱之聲,此山為清元派發源之所,而今自己險些喪命,祖師道統傳續維艱,今日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清元派方得入主此山,再成玄門之首,仰天一聲長歎,道:“曉芸姑娘,送君千裏,終需一別,請回去吧!”

崔曉芸也知不能再送,但十年姐弟深情,何忍就此割舍?星眸含淚,哽咽道:“既是如此,曉芸便不送了,道長保重,文駿你、你也保重。”

蕭文駿也極傷感,雙目通紅,道:“曉芸姐,你也要保重。我十年之後再來看你。”重玄不願他再消心磨誌,當斷即斷,道聲:“保重!”攜了蕭文駿小手,大步離去。蕭文駿親情難舍,幾番欲回眸凝望,見師父麵色嚴峻,終究不敢。

崔曉芸淒然孤立,隻盼文駿回頭望她一眼,直望到二人身影遮蔽於叢林之中,他仍是頭也未回,她隻覺胸口仿佛一塊大石壓住,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動也不動,驀地揚聲叫道:“文駿——”隻聞滿山回響,“文駿,文駿——”卻哪裏有斯人身影?又候了半個時辰,心灰意冷,方才悲號回轉。

蕭文駿遙聞崔曉芸一聲淒厲呼喊,身子一震,陡然駐步,淚水滾滾而下。重玄瞧在眼中,暗暗歎息,輕撫他頭頂,柔聲道:“文兒,你怪為師嗎?”蕭文駿伸出小手,擦幹淚水道:“徒兒怎敢怨恨師父,隻是偶然傷心罷了。先父常言道,欲學驚人藝,須下苦功夫。凡事求圓則缺,有一得必有一失,想來便是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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