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似乎就根本不想停下。他也不知道詛咒了多少道老天爺了,已經發炎了的傷口在淋了十幾天雨後不見好轉,反而越來越痛。
但他現在卻不敢找個地方靜靜地養傷,因為他知道,一旦停下來,最多隻需三天,追殺他的人就會和他碰麵。
他又把老天爺用能想到的所有的罵人的詞罵了一遍後,不得不找個大樹下靠著休息一下了。他太累了,而且要在這種鬼天氣中保持體溫也是一件極困難的事。
一會兒,他的眼皮就睜不開了,他咕噥一聲,打算就此小睡一會兒。老天爺好像是要存心和他作對,在這時打起雷來了.,而且越打越大,越打越密。突地,他一下彈了起來,並不是剛在頭上炸響的霹靂,而是,有人!
他抽出了背在背上的刀,這把刀他從不離身,而且常為能得到這把刀洋洋得意:這把刀刀身半透明,二指寬,稍長,極薄,他用這把刀殺人從不感到劈砍吃力過。
“一、二、三……”他閉上眼睛靠著聽力數著來的人數,“共有一百一十三個人,有四個人抬著東西,可能是頂轎子,那就是一百一十四人。聽腳步聲,他們走慣了山路,應是此地居民,不是追殺我的那些混蛋。”
雖然不是追殺他的人,但他還是緊握著刀。因為,那些人是用跑的,而且跑得很快,很急!
他忍著傷口劇痛緊跑幾步到了這些人前麵竄上了一棵大樹,想看看這些人在幹什麼。一會兒,就見到一群山地居民打扮的大漢飛跑了過來,而且個個拿著刀,很凶的樣子。中間,的確有四人抬著一頂轎子。
他倒吸了一口氣,他認出這些人是極為好戰的尼尼克爾人。他們拿著的刀是用土法煉製的精鋼打製成的,能將一個穿上重盔甲的人瞬時劈成兩半。看他們圍著一頂四人轎子飛跑,大概是在哪裏搶了個女人吧。
原來是這回事,但是他的傷,這些尼尼克爾人搶女人他想管一管也管不了!他在心裏為那可憐的女人歎了一聲,不想再去理這些尼尼克爾人,但是老天爺仍和他過不去!
一陣狂亂的閃電在他身後狂舞,將他在樹上的身形清晰地投射在地上,投射在這些尼尼克爾人之前。帶頭的尼尼克爾人馬上就發現了他,向著他藏身的大樹舉刀狂叫起來,瞬時這些大漢就將大樹團團圍住。
“混蛋!”他暗罵一聲,跳下樹來,一觸地,傷口被牽扯,痛得他彎下了腰。這時,領頭的尼尼克爾人吐出幾句話,就有兩個大漢操刀向他砍來。
瞬時,巨大的雷聲響起,淹沒了慘叫聲。
剛才還把他緊緊圍住的尼尼克爾人都不禁後退了兩三步,他們可能沒有看清,那兩個同夥是怎麼在眨眼間就從腰斷成兩截。
“呸!”他吐出一口帶血唾沫,喘著氣說著:“你們,沒有看到我也就算了。那個女人,你們也就成功地搶了回去,也不會死人了。”同時心裏想著:他媽的,還不裝聾作啞給我滾!要是真的打了起來,老子現在這個樣子,可就是真的栽了……
不想那帶頭的幾個用他們的話交談了幾句,一個用生硬的漢語說道:“原來你是中原人,但是我們頭人有交待,凡是見到我們搶阿瑪的人,都要殺掉,你也怨不得我們了。”
“呸,低級!原來真的是搶女人!不過,現在我還不想去管你們搶的是誰,你們快滾,我也不想再想起你們!”
“哼!你必須死!”
“你不一定殺得了我。”
“你身上有傷!”
“……”
不再多說,那人一揮手,就有十二個人將他圍住,刀光閃閃,向他從不同角度劈砍過來。
這次連慘叫都沒有聽到,十二個尼尼克爾人的頭顱幾乎同時向圈外飛出。而他,捂著爆裂開的傷口痛得跪在了地上,咬著牙,吐出一句話:“還不快走,否則我的心情會越來越壞,你們死的人會越來越多!”
領頭的尼尼克爾人似乎被他這種氣勢鎮住,有些猶豫。這時突地一個巨雷在上方炸響,劈中了一棵大樹,強大的電流須著樹幹擊中了站在樹邊的幾個尼尼克爾人,瞬時將他們打得捲成一團,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見同夥慘狀,那些尼尼克爾人都有些被嚇呆了的樣子,而他卻長笑一聲:“老天爺,你終於肯幫我了!”瞬時爆起發難。尼尼克爾人被他殺了個措手不及,一下子就有二十來人上了西天,等到他們進入戰位時,隻有四十多個活著的了。
快,好快,這些尼尼克爾人如同遇到了鬼魅一般,連眼光也沒捕捉到他就被疾地砍成了兩截。
“痛!好痛啊!真是痛死我了!!!”他一邊殺著人一邊狂呼道。劇烈的活動使得傷口完全爆裂開並不斷加大,疼痛如同抹了最毒的毒藥一般衝擊著他的腦部,他隻感到自己瘋了!終於,他在噴了一個尼尼克爾人一臉的血再將他從上至下劈成兩片之後,支撐不住跪在了地下。淋在他頭上的雨水順著他的下唇並帶著血不斷流下,他不動了。
但是,那個領頭的尼尼克爾人還沒有被他殺死,他被嚇呆了!
見他好一會兒都沒有動一下,那尼尼克爾人壯起了膽子,一刀插在了他背上。他抖了一下,慢慢轉過頭來。見他還活著,那尼尼克爾人怪叫一聲,疾向他砍來。他一咬牙,一攥刀,一片光爆起,那尼尼克爾人就被切成了碎塊,血肉四散爆開,濺得到處都是。
人,殺光了;冰冷的大雨澆著腦袋,劇痛,也緩和了一些;他的頭腦,也清醒了不少。
“哼哼!”他冷笑兩聲,目光停在了那頂轎子上,產生了一些好奇:是什麼樣的女人,竟能使這些尼尼克爾人這般亡命?
他用刀挑開了轎簾。
轎中果然有個少女。
一瞬間,他隻感到腦中“轟”地一聲,全身血液凝固,急促的呼吸也停止了。
這絕不是神的絕作,如果有神的話,那她是淩駕於神之上的!那些他所知道的形容美人的詞藻……是誰發明的這些詞?怎麼這差?根本不配用來形容她!他開始感謝老天爺,讓他能在這裏看到她,也許她就是他這一生來的追求!
不可能!這世界上不可能再有比她更美的女人了!
但是,這是怎麼回事?她的眼神卻是空洞無物,完全沒有一點兒生命的感覺。是誰令她這樣的?如果讓他知道,他一定殺了那個人,那些人……
他就這樣一直看著她,一支箭穿透了他的右肩,他渾然無知地伸手拔出箭來折斷丟在地上。
她,阿瑪,目光越過這個血淋淋的大漢,掃視了幾下躺了一地的尼尼克爾人的屍體,不作聲響地鑽出了轎子,轉過身看著後麵。
她的族人追來了。
他看見起碼有上千人從尼尼克爾人來的方向出現,很快地將團團圍住,手持長槍和配刀,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
一個穿著和阿瑪相似的美麗少女從人群中鑽出來,拉著阿瑪用她們族的語言說了幾句,隨後點點頭,向圍著他的戰士們喊了兩句,戰士們一齊放下了武器。見狀,他也收回了他的刀,他知道以後一段時間內,他沒有危險了。
他的目光,仍沒有離開阿瑪。
那美麗少女又走到他跟前,笑了一下,用流利的漢語說道:“謝謝你從尼尼克爾人手中救出了我們白欏族的聖女荔荔阿瑪。”
“荔荔阿瑪……”他念著這個名字。
“我叫荔荔阿穹,是荔荔阿瑪的姐姐。”
“荔荔阿瑪……”他還在念著阿瑪的名字。
荔荔阿穹見狀仍是笑笑,轉身走去:“好了,我們要帶我們的聖女荔荔阿瑪回去了,你受了這麼重的傷,還是我們的恩人,到我們寨子裏去養傷吧。”接著她又用白欏族語喊了幾句,兩個白欏戰士牽出一匹馬來,並扶著他上了馬。
真是匹好馬,比起他騎著逃亡的,在五天前累死的那匹馬兒來,不知要神駿多少。
目光所至,見阿瑪又進了轎子,被四名白欏族士兵抬著走了後,驟地感覺到一些失落。她是白欏族的聖女,自己這個外來人大概以後再也看不到她了吧。
過了剛才那棵被雷打中的大樹,見樹下被雷擊死的尼尼克爾人的屍體還在冒著煙,心裏不免感到一陣後怕:自己剛才在一棵大樹下睡了一會兒,要是雷打中了大樹,自己恐怕……
想著想著,卻感到傷口強烈的疼痛和極度的疲勞一齊襲來,腦袋一陣發昏,人接著就從馬上掉了下來。
醒來,雨已經停了。再看看自己,被兩個白欏族士兵用擔架抬著,身上的傷口都已經被清洗且擦上了藥。他舒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已被這些白欏族人當作救了聖女的恩人,一定會照顧且保護自己。自己何嚐不可在他們那裏養幾天傷,就算那些混蛋追上來找到了他,也不可能殺得了他的。對了,阿瑪,荔荔阿瑪,她在哪裏?他突地想起了美麗無比的荔荔阿瑪,一下子撐起身來。
哦,她還在,她坐的那頂轎子在上千名白欏族士兵的簇擁下,遠遠地可以望得見。
又約過了半日,看見一個極大的山寨。進了去,見一極大廣場中央有一極高的木堆,還有人向上加著木頭。
隊伍停了下來,阿瑪在十來個少女的簇擁下,從轎子出來,進了一座高大的土樓。遠遠地望見了阿瑪的身影,他不禁從擔架上下來,向那土樓走去。近了後,他知道自己不可能進去,因為土樓下有大隊士兵封住了進去的門。
再環視一下廣場,除了那個巨大的木堆以外,在一角還有很多不大的木堆,有的已經點燃。那是在焚燒屍體,除了木堆上擺放著的外,一邊還停放著百來具屍體。他感到有些吃驚,那些屍體除了年輕的士兵以外,還有很多是美麗的少女。
“那是護送阿瑪來寨裏來的一百二十二名士兵和七十七個侍女。”荔荔阿穹此時來到他身邊,“在路上被尼尼克爾人伏擊,全部壯烈犧牲。尼尼克爾人留下了一百八十七具屍體後還是把阿瑪搶走了。我們得知後出動了一千五百名精英戰士拚命追趕。還是要多謝你為我們救回了聖女荔荔阿瑪。”
“碰上了,我不殺光他們,就會被他們殺了。”他轉過身來看著荔荔阿穹那雖也是美得驚心動魄,但還是遠遠趕不上阿瑪的臉。
“跟我來吧,族長要見你。”
一截老鬆樹幹。白欏族長給他的第一印象就像是一截老鬆樹幹,華麗的外衣並不能掩飾他嚴重的老態。
族長吃力地睜開眼,瞅了瞅他,勾勾手指,將荔荔阿穹喚到身邊。他隻見族長對荔荔阿穹輕講了幾句話,荔荔阿穹點點頭,抽出腰刀,劃破了族長的手指取了一點血,又來到他身邊,對他說:“族長衷心地感謝你救了我們白欏族的聖女荔荔阿瑪,請你接受他最深切的祝福,願太陽神永遠保佑你。”說完就將血塗在他上眼皮上。
他感到有些奇怪,同時又感到有些恐怖。因為他聽人說過在南方山地的很多會使巫術的民族中,白欏族是最強的其中一支。
所幸的是族長很老,很快就累了,荔荔阿穹領著他出了族長的土樓到了另一幢土樓。“這是什麼意思,怪嚇人的。”他摸了摸眼皮上的血。不料荔荔阿穹一見就急了,驚呼一聲:“別去摸,更別擦去!”“什麼?”他有些蒙了。“這是族長的祝福,你擦去了,災禍會不斷降臨到你頭上的。”
“好了,就是這裏,你就在這兒養傷,你是我們的恩人,我們會以最好的方式來照顧你的。”荔荔阿穹將他帶入了一個華麗無比的房間,指著守在裏麵的十二個美麗的豔裝少女對他說:“你就由她們來照顧,你傷好後,若看得上她們,可以將她們全都帶走。”
他看了看她們,搖搖頭,她們雖也是美麗非凡,但怎麼比得上阿瑪?
荔荔阿穹又變戲法似地不知從哪裏拿出一身中原的衣飾:“你的衣服又髒又破,還臭得難聞,這些你換上吧。”
“對了,你的刀還你,我給你上藥時解下來的。”荔荔阿穹又變戲法似地拿出了他的刀,雙手呈上。
“啊,你怎麼可以拿走我的刀?!”他一把搶過,急急地喊道。
荔荔阿穹甜甜一笑:“急什麼急嘛,我還知道你是誰呢--大盜鐵錚!對不對?”
“啊?!”他呆住了,“你怎麼知道的?”
“看刀就知道了呀!佩戴幻影名刀‘青翅’的,就隻有大盜鐵錚了。”荔荔阿穹笑著,彎下腰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她們可都是處女哦。”說完腳步輕盈地走了,留下了一路笑聲。
他,大盜鐵錚,愣在了那裏。
一名侍女走上來,同樣是流利的漢語:“公子,我們為你換衣吧。”
“不行!”他叫了起來,“你們出去!快點出去!”
十二個侍女雖感到奇怪,還是乖乖地出去了。見她們都出去了,他才脫下衣服,用擺在桌上的創傷藥抹在傷口上,又拿白布纏上,才換上衣服,躺在了鋪著虎皮的大床上。
看來那個聖女荔荔阿瑪對他們白欏族是極其重要的,不僅為她死了那麼多人,還對他這個名不符實的“恩人”厚待有加。更奇怪的是荔荔阿穹知道他就是在中原人們談之色變,母親晚上用來嚇唬小孩睡覺的大盜鐵錚時,卻對他笑得很甜。還有他的刀“青翅”,一把傳說中的幻影名刀,多少人對之垂涎,她卻毫不為之所動。也許這隻是因為他是救了荔荔阿瑪的“恩人”吧。荔荔阿瑪,荔荔阿瑪,為什麼,一想到她,她那美極的容貌就總是揮之不去了。他有過很多的女人,每一個曾有過的都很快忘記,想都不會再想,為什麼荔荔阿瑪卻給了他那麼大的震憾,隻是見了她一次,卻在想起她時這麼感到失魂落魄……他就這樣不停地胡思亂想著,直到進入夢鄉。
突地,他一下子被驚醒,他聽到一陣馬叫聲。馬叫聲?這山寨裏到處是馬,馬叫聲隨時隨地皆可聞,可他聽到的馬叫聲的馬和這山寨的馬絕不一樣。他聽得出來,這馬是中原官府用重金在西域買來的良種名馬,奇大的肺活量和獨有的呼吸道構造使得其叫聲極高亢洪亮。而在現在騎這種馬到這兒來的人隻能是--那些追殺他的人!
他一下彈跳起身,到窗口循著馬叫聲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他們--那個陰魂不散的一品帶刀侍衛狄豪和他的四名手下。他心裏罵了一聲,在床上摸到了刀,作好再戰一場的準備,雖然傷口……咦?傷口呢?他才發覺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了,他拉開衣服,隻見傷口全部愈合了,隻留下細小的疤痕。他大惑不解,隻是睡了一會兒這麼重的傷就完全好了,難道白欏族的創傷藥有這麼神奇?不可能,世上沒有這麼神的藥,對了,那截老鬆樹幹,一定是他的血給我的勞什子祝福!
既然這樣我鐵錚還怕什麼呢?他興備地想道:我的傷全好了,而且體力充足,而那個混蛋狄豪現在是鞍馬勞頓,現在去十有八九能殺了他,了卻我們這幾年來的一切恩怨!
隨即也不理會侍女們誠惶誠恐端過來的洗臉水和餐點,急急地向門外衝去。剛到門口,就見荔荔阿穹進來:“鐵錚,有五個人進了寨子,領頭的說是你多年的朋友,知道你隨我們到這裏來了,想見一見你。”
“是阿,是多年的朋友了。”他隨口應道,就想出去。荔荔阿穹一把拉住他,低聲地說:“少來了,其實他們是來追殺你的吧,你身上的傷口也是他們留下的。”見他不語,又說道:“大盜鐵錚,中原黑道十大高手第七,那些武功四、五流的尼尼克爾人怎麼可能傷得了你?而且傷得這麼重!而他們,所騎的是禦林軍的戰馬,所攜帶的兵器又暴露了他們是大內帶刀侍衛的身份。他們找你這個大盜找到這裏能幹什麼?找你喝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