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 萊安娜與月光(1 / 3)

《月光》

【月下墳場】

萊安娜手持鹿骨針,動作嫻熟地將眼前女子的肢體縫合在一起,女子的身體被切成無數不規則的小塊,但是看起來並不淒慘,肢體的斷麵平滑光潔猶如鏡麵,沒有一絲血液或者其他液體流出,斷麵處肌肉紋理清晰,皮下的血管裏殘留的血液依然新鮮,時間似乎在她身上靜止了。

縫合並不費力,畢竟四年前把她的身體切開的就是萊安娜,在解剖學上,萊安娜可是當之無愧的行家。

很快,一具完整的金發女體就呈現在萊安娜麵前。

已經過去四年了,她還是一點沒變,但是萊安娜卻好像老了十歲,凝脂一般的肌膚已不在,豐盈的身材已不在,綠色的眸子裏也沒有了當年狼一般的殺氣,為了對付過於猖獗的跳蚤,齊腰的大波浪卷發已經被剪成了齊耳的短發,因為缺少必要的養護,現在她的頭發就像是棄耕的麥田裏瘋狂生長的雜草一樣幹燥。

好在她的生命力也像雜草一樣頑強,現在的她麵黃肌瘦,神情憔悴,但是動作比起幾年前卻要更加敏捷,腳下的步伐也更加穩健有力。

萊安娜將塞在金發女子口中的硬木取出,輕輕吟誦:“來自遠方,來自黃昏和清晨,來自十二重高天的好風輕揚,飄來生命氣息的吹拂:吹在你身上。”

在短暫的寂靜之後,金發女子全身上下開始劇烈的痙攣,然後她忽然坐了起來,大聲地咳嗽著,空氣重新充滿了她的肺,血液重新灌入了她的心髒與血管,然後,萊安娜看到了她那對漂亮的藍色眸子,萊安娜知道:她的靈魂也回來了。

金色的卷發,藍色的眸子,雪花石膏一樣的皮膚,心形的臉上分布著比例完美的五官,美麗但是缺乏個性,典型的人造美女式長相。

她是舊時代的遺物,那是一個屬於魔法師的時代,那個時代,天空中翱翔著金翅鳥,統治這片大地的也不是比俄羅斯幹草原上的野草還多的各路大汗,而是掌握著數萬機器的紅色沙皇。

“卡米拉,歡迎回來。”萊安娜壓抑著心中的喜悅之情,隻是輕輕笑了笑,高懸於空的人造月亮灑下清冷的銀光,在萊安娜身下拉出一道細長的剪影,投射到卡米拉的臉上,身上,影子似乎在代替它的主人溫柔地安撫著自己的愛人。

“萊雅,我就知道是你。”卡米拉本想擁戀人入懷,但是看到萊安娜疲憊的神情與凝重的眼神之後,她便放棄了這個念頭,隻是手臂環過她的脖子,輕輕貼了貼臉:“辛苦你了。”

萊安娜沒有再說一個字,隻是感受著卡米拉的輕扶,她的皮膚依然像過去那樣細膩,但是縫合處的線頭破壞了完美的觸感。萊安娜想到:拆線之後,留疤是不可避免的,盡管已經做了最好的處理。

最後卡米拉像幾年前一樣,以一個落在脖子上的輕吻為自己的溫柔做了個總結。

萊安娜為卡米拉披上了一件男人穿的寬大高領的棕色蒙古袍,然後遞給她一頂樸素的棕色圓頂帽與一雙同樣樸素的蒙古靴,畢竟她那一頭金發與蒼白的膚色在這個時代實在是太過惹眼,而且從月下墳場回診所這段路也不太平。

卡米拉穿好袍子與靴子,然後很恭敬地從萊安娜手中接過帽子。她輕輕吻了吻帽子,然後才把它戴在頭上,就像一個真正的蒙古人那樣,但是,這個時代的蒙古人已經不像他們舊時代的祖先那樣喜愛他們的帽子了。

卡米拉戴上帽子之後衝萊安娜俏皮地笑了笑,然後一把抓住萊安娜的手,昂首挺胸地向診所的方向走去,那架式,就好像一個精壯的蒙古漢子剛從哪裏搶了個小媳婦似的。

“她還是那麼機靈。”萊安娜這麼想著,然後任由卡米拉牽著她

漸行漸遠,她們走出了紅色沙皇的人造月亮的照射範圍,留下無數的斷肢在舊時代的遺跡裏用不可明狀的語言唱著無聲的歌。

【萊安娜溫迪蘭診所】

“你比平時慢了1個小時。”一頭黑色毛寸的鳳眼少年用他那對黑色的眸子看了看剛剛走進診所的萊安娜,然後目光越過萊安娜,上下打量著跟在她身後的卡米拉,在意識到自己的目光不禮貌之後,又再次把目光挪到了萊安娜身上。

這個少年看起來15,6歲上下,身材精瘦而結實,堪堪165cm的身高就算在同齡人裏也稱不上高大,但是寬闊的肩膀卻讓他看起來很有男子漢氣概。

男孩身披改良過的蒙古摔跤服,紅黃相間的漂亮花紋已經褪色,衣服下擺的流蘇也掉了不少。前襟敞開,小麥色的緊實胸肌半露著。

黃皮膚,寬肩膀,矮個子,鳳眼黑瞳,是這個時代少見的沒有混血的純正蒙古人。

“細節處理耽誤了時間。”萊安娜瞪了蒙古小子一眼,“阿古拉,以後不要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記住,在你能獨自完成手術之前,我還是你的老師。”萊安娜的語氣很強硬。

“好,好,溫迪蘭老師,細節方麵我就不問了,但是,你能不能告訴我那盒A級線去哪兒了,對於舊時代的罪人,用C級線縫合就好吧,我知道你們有點關係,但是你這樣擅自行動,大汗會不高興的。”阿古拉依然咄咄逼人。

萊安娜輕輕歎了口氣,她知道阿古拉年輕氣盛,還不能理解她和卡米拉到底是什麼程度的關係,他就像大多數年輕人那樣殘忍無情又單純無比。

萊安娜點了點放在桌子上的小本子,“快去把今天的拉丁文單詞背下來。”

“早就背完了。”

“那就快去檢查一下水管和蓮蓬頭還能不能用,如果能用,把水箱裏的水燒熱。柴火都堆在羊圈裏。”

阿古拉不情不願地推開門向屋子外麵幾米處的水箱走去,說是水箱,其實不過是一個放在石頭圍成的火堆上的大鐵皮桶,靠著水管與浴室裏的蓮蓬頭連接。因為缺少淡水和燒水的柴火,萊安娜和她的小徒弟很少洗澡就是了。

萊安娜知道,阿古拉對她有一種特別的情愫,但是她覺得,阿古拉還是應該找一個年齡與他相近的姑娘,或者,至少,他應該找一個喜歡男人的女人。

萊安娜環視著自己所在的這座被稱作“診所”的小單間,簡陋的手術器械與各種藥物被放在靠牆的大櫃子裏,因為這座櫃子的關係,房間裏本來就小得可憐的空間更加急急可危了,以至於她和她的小徒弟隻能睡上下鋪。

好在,他們還有間浴室。

這是一座這個時代很少見的紅磚結構的房子,舊時代的俄羅斯鄉村民居,牆上各式的招貼畫似乎都在不遺餘力地講述著這座房子悠久的曆史,這附近似乎是新時代頭幾年亞洲民族遷移的必經之地,因此,在這座房子的牆麵上,能看到各種文明留下的印記。

萊安娜的眼睛掃過一幅紅色調的招貼畫,已經褪色的染料勾勒出一個很神氣的,穿著中山裝,留著背頭的,有些微胖的中年男人。

畫麵下是幾個大紅色的方塊字,“為人民服務。”萊安娜早年曾在別爾哥羅德大學裏學過這種語言,她還記得當初教他們這批學生“古典中文”的老師是一個膚色暗黃,扁臉,粗眉毛,短鼻子,頭發似乎永遠也不洗的中年漢族男子,說漢語時永遠是中氣十足,說俄語和蒙語的時候嘛,用他自己的話說,那也是“革**命氣息十足。”

據說這個男人是老中國的激進派大獨立魔法師(就是不為任何大學或組織服務的魔法師),以打擊異端魔法:“老*中*醫”和“大*仙”聞名全國。

萊安娜跟他學了兩年漢語,印象最深的兩個詞就是:“毛**東”和“為人民服務”。最後這個老師被幾個哥薩克人請去喝茶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他的名字萊安娜還記得,叫:“司馬楠”

小徒弟很快燒熱了洗澡水,鼓著腮幫子,一副氣鼓鼓的樣子坐在明晃晃的火堆前,那背影要多落寞有多落寞。

卡米拉走進浴室,開始清洗曆經四年風吹日曬的身體。萊安娜在猶豫了幾分鍾要不要跟進去愛撫戀人的身體之後,便看到了她的小徒弟鬧別扭的樣子,她搖了搖頭,右手鬆開了浴室的門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