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生從鄉下來到城裏已經快兩年了,看著城裏那些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小夥子們成天開豪車,吃高檔餐廳,和漂亮姑娘睡覺。哪怕差一點的都是坐辦公室,吹空調,喝咖啡。再看看自己,一事無成,隻混了個苟且偷生,常年累月餐風露宿,衣衫襤褸,逢人就感覺自己比別人矮了半截,更沒有姑娘瞧得上自己。
如今丟了工作的韓生成了無業遊民,這座繁華似錦的大都市就像是一片廣袤無垠的荒原,無論韓生朝哪兒走,前方都是荒草連天。韓生抬頭望著看不到頂的高樓大廈處處聳立,如同廣闊森林裏的一顆顆參天大樹,而韓生就像是一隻想要爬上樹頂的螞蟻,身細,腿短,路長已經竭盡所能,但還是離得太遠。
韓生失魂落魄地往出租屋踉蹌地走著,平常回去的這段路韓生從來舍不得坐公交車,更何況現在丟了工作。不過即便丟了工作也得要填飽肚子,回去之前韓生去到菜市場買菜。菜市場裏不知發生了什麼,圍了一圈看熙熙攘攘的人群,韓生擠了進去。幾個穿製服的小青年正在對一個賣菜的老農拳腳相加,老農被他們打破了頭,不斷有鮮血從頭皮滲出來往外湧,染紅了蒼蒼白發,順著臉上溝壑橫生的幹癟皮膚,流淌到身上暗青色的粗布衣裳上。老農半截身子癱倒在街麵上的汙水坑裏,雙臂死死緊抱住一個竹編背簍不肯撒手,那個背簍裏還有大半筐綁好的小白菜,“這是我和老伴兒辛辛苦苦兩點鍾起床去地裏摘的,花了一大清早才綁好的白菜啊!你們不能搶啊!我不賣了,行不行?不賣了,我回去,我回去……”老農沙啞的嗓子撕心裂肺地叫喊著。那幾個穿製服的年輕男子無動於衷,繼續搶奪背簍,背簍裏的菜被晃蕩了些出來,立即被他們踩踏成一灘汙穢的爛泥,“我犯什麼法了!我賣我自己種的菜,我犯什麼法了!”老農繼續呼喊著。無人回應,人們在邊上看著,或是抹著眼淚,無奈地垂下頭歎氣,或是嬉皮笑臉,仿佛看得津津有味,交頭接耳,或是神情冷漠,若無其事。韓生隻是癡癡地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心裏卻是道不清,說不明的滋味。他似乎以一種審判者的目光審視著周遭的圍觀群眾,心想,眾人怎就如此沉默,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韓生心裏雖是這樣想著,卻也隻是靜靜地躲在人群中,不發一語。其實韓生明白的,他了解他們,眾人也不過和他一樣,都在等待一個人的挺身而出,然後大家便一擁而上,可是,誰又會來做這第一個人?沒有人,至少今天,此時此刻沒有,於是繼續沉默。眾人隻當是在觀看著一場別開生麵的舞台劇,轟然而上,然後看完之後又懷著各異的觀後感,四散離去。
回到出租屋的時候,韓生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毫不在意自己的雙腳已經伸出來了被褥之外。他直勾勾天花板上因為常年漏水而泛起的紋路,它們像一道又一道四方牛鬼蛇神所畫下的符咒,似乎具有某些不為人知神秘含義。韓生在問自己一些題:我就這樣苟且度日,終老此生嗎?上天讓我活在這個世界上,那麼我生存的意義是什麼?人活著總要做些什麼,那麼我應該做些什麼?或者,我能夠做些什麼?二十三年始終落人之後,為什麼我不去做那第一個人?
第二天,韓生是被餓醒的。他起身三抓兩抓的穿上衣褲,在並不寬敞的房間裏尋找食物。麵包吃完了,泡麵也吃完了。摸摸口袋裏的錢也所剩無幾。難道我要回去當個農民,背朝黃土背朝天才是我的宿命?林舫在心裏想到。不,那不是,那不是我的宿命。韓生立即反駁了自己前一秒的想法。咕嚕咕嚕,韓生的肚子又在叫,所以關於宿命的問題他又放在了一邊,要是再不給胃囊裏墊補點食物,估計自己就快餓死了,命都沒了,還談他媽的的什麼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