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第 五 章 追形隨影(1 / 3)

第五章  追形隨影

這時,君珂已經清醒,臉上已逐漸回複紅潤,餘毒已消,股間的淬毒銀針,已不知何時離體掉落了。他感到奇怪,正在行功的緊要關頭,如果受到打擊,勢必真氣走岔,不死也將成為廢人了。可是,老道那二十一掌重擊,竟然將他的真氣拍得直貫經脈末梢,無遠不屆,上貫泥丸,下抵湧泉。尤其是最後真氣聚於會陰,一掌拍下,便順任督二脈上升,二脈在口腔一合,再沿任脈下降,兩股主流相交,隻覺渾身一震,腦中轟然一聲,立即靈台空明,二脈緩緩交流,竟然被打通了。

他狂喜之餘,雖被挾得十分不舒眼,仍然在繼續行功,不放過這百載難逢的曠世機緣。

老道與皇甫聖的談話,他聽個字字入耳,但並不感到奇怪;能用二十一掌替他打通任督二脈的人,白骨行屍被他摑耳光,何足異哉?

婉容姑娘卻嚇了一大跳,心中暗暗叫苦,連雷火判官也稱這老道為前輩,他自己又說是亦正亦邪,亦仙亦魔,豈不可怕?落在他手中,定然凶多吉少,完了!

足足走了一個半時辰,到了一座插天奇峰之下。峰四周山嶺連綿羅列,遠古森林中不見天日。

老道到了奇峰的東麵,在一座古林前止步,將兩人往地下一丟,坐下嗬嗬大笑道:“凡夫俗子比牛還重,走了這許久,真也累了,得歇會兒。嗬嗬!”

姑娘隻感到渾身發軟,躺在地上爬不起來了。

君珂散去真氣,徐徐站起整衣。

老道臉上現出迷惑的神色,訝然道:“咦!你小子沿途在運氣行功,果然不等閑,我老道估錯了你啦!”

君珂整衣畢,跪下大拜四拜,朗聲道:“晚輩林君珂,多謝老前輩成全。”

老道更為困惑,正色道:“小夥子,你這種重禮是什麼意思?”

君珂站起,躬身答道:“老前輩以二十一掌打通晚輩玄關,理該叩謝。”

老道一蹦而起,驚道:“什麼?你說我二十一掌打通了你的任督二脈?”

“正是,多謝前輩成全之德。”

地下的姑娘也一蹦而起,膛目而視。

老道一把扣住君珂的肩膊,用掌按上他的丹田說:“我不信。運行一周天,督上任下。”

君珂立即敢神內視,以神禦氣,丹田真氣緩緩降下會陰,毫無困難地經過尾閭,順督脈自背上行,漸漸透過玉枕,升抵泥丸,再由臉部下降。

這時,老道神色凝重,已到了最後關頭。

姑娘徐徐撤劍,徐徐指向老道右脅下。君珂似乎已停止了呼吸,驀地睜開俊目,真氣已通過口腔內二脈交會點,順任脈下行,回聚丹田之內。

老道籲出一口長氣,放開掌說:“小夥子,這是奇跡,我隻想替你驅趕真氣回聚,卻無意中成全了你。可惜你不是我道中人,不然將有大成。”

“這都是老前輩成全之德,晚輩永銘心坎。”君珂由衷地道謝,神情懇切。

老道突向婉容瞪眼說:“你這丫頭最壞,為何用劍指著我老不死?”

姑娘紅著臉收劍,訕訕地說:“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如果存心不良,我戮你一劍。”

老道伸一個指頭兒,幾乎要點在她的尖鼻上,說:“你這鬼丫頭心眼兒太小,該找個粗心大意的丈夫,不然整天有麻煩。”

“啐!老不正經。”她噘起紅豔豔的小嘴,粉臉酡紅地罵。

老道不理她,仍往下說:“瞧你,唷!說錯了麼?告訴你,別老袒護著這個小夥子,你呀!一句話:你與他無緣。信不信在你。”

“啐!啐!你這……這……”她急啦!可是,她卻向君珂瞧去。在此之前,她對他並無任何念頭,救人乃激於義憤。她在彭家村得知消息,與酒肉和尚趕來援手,救了人心中稍安,對他一無他念。可是經老道一提,她情不自禁向他瞟過一眼;由於君珂已恢複本來麵目,她隻覺渾身一熱,粉頰如火,一觸他的眼神,沒來由芳心一陣狂跳,回頭便跑。

這一眼,君珂的形影,竟牢牢地被她關閉在心坎裏,揮不去攆不掉啦。

老道嗬嗬笑,叫道:“鬼丫頭,別跑,小心閃著小腰兒。別慌,人力可以回天,全得看你們的造化。”又對君珂道:“彭家村的事,我老不死全知道,你那天入村,我便釘住了你,隻是你不知道而已。來,我贈你幾招散手防身保命。我原想授你練氣的高深絕學,但目下你任督已通,已成一半功,繼續練你自己的心法,亦可大成,用不著我費心了。”

說贈,當然有贈的規矩。俗語說:受人一藝,終身師事;雖無師徒名份,也該執弟子禮。君珂不是拘泥之人,但也拜了三拜,恭敬受教。

莊姑娘當然知道規矩,她跑得遠遠地,倚坐在一株大樹幹下,瞑目想她的心事。

老道傳君珂的絕學很簡單,簡單到足以讓凡夫俗子練一百年也難望有成。一是三招救命劍法,教他如何在生死存亡中,對方功力太高時如何全身而退,進可取敵,退可保命。

這三招全是寓攻於守的招式,第一招叫“風起雲湧”,是三招中唯一的進手奇招。第二招是“輕雲縹渺”,是神出鬼沒的遊走怪招。第三招是“飛雲逸霞”,可以在重重刀山中脫身逸走,不僅詭異,而且辛辣而變幻莫測。

本來,劍術非君珂之長,銀河釣翁傳藝是以遠攻為主,他沒找到與師父的釣竿一般的趁手兵刃嘛。老道傳他這三招劍術,就是補救先天上的不足。

另一種絕學是玄門登峰造極的“胎息”,說難真難。一般說來,練氣是練武人最重要的必修之學,如果不練氣而妄言練武,不消問,他定然是吹牛,隻配提棍子趕上狗打老鼠。真要談練,學問大矣哉!以任督通來說,真氣以神而禦,任意所之,不受外力所傷,不但可益壽延年,更可發於體外。臻此境界,隻算一半功,因為必須仍用口鼻呼吸,隻是不絕如縷, 細小深長而且;這就是玄門弟子所說的龜息,已經夠了不起啦!

登峰造極的修為,叫做胎息。據說,這是修真成道的至高境界。胎息就,神仙成;距成仙成佛已是不遠了,可以不用口鼻呼吸,渾身毛孔皆有調節氣機的功能。當然,這是神話,真要如此人便變成蟲獸動物,用毛孔皮膚呼吸,鬼才相信。但不相信是一回事,練又是一回事,反正要想成仙成佛,非先練成胎息不可。

紅衣老道傳授君珂胎息之術,這不是一蹴即成點石成金的法術,而是必須花時間精力苦修,方能臻於大成的境地,沒有大恒心大智慧的人,是無法領略的。

直至日落西山,夜幕低垂,足足花了三個時辰,老道方認為滿意,向君珂說:“好了,我該走了,別問我姓甚名誰,休問我來龍去脈。看你所練的家數,我知道,你定然是銀河釣翁王衡老不死的門人,是麼?”

君珂並不以為異,恭敬地說:“那正是家師。”

老道嗬嗬笑,笑完說:“我與你師父曾有數麵之緣,早年也曾為了正邪之爭,印證過拳掌,但並未真拚老命。你轉告他。昔年故人大多已歸道山,但我老道並未死。不但我沒死,其他幾個人,因不甘老境寂寞,也出山逍遙自在,伸手管閑事替小輩撐腰啦!有機會咱們再鬆鬆筋骨,委實不壞。你的功力已登堂入室,足可在江湖闖蕩,唯一可虞的是,你須待時日將胎息練成;目前你仍無法抗拒玄門罡氣的全力一擊,須待胎息有成,方可與罡氣爭一日之短長。本來我確是想將罡氣傳授給你的,但你的修為已超乎我的想像,用不著了。哦!還有,那個小丫頭本性善良,在江湖行走,可能要吃大虧,你得好好照顧她。我不敢自詡是未卜先知,但我知道你倆日後危難正多,不說也罷!我走了。”說完,紅影一閃,逕自走了。

君珂四拜而送,說:“老前輩珍重,弟子不送了。”

夜風瀟瀟,老道早已不知去向。君珂惘然地站起,向婉容那兒走去。

小姑娘毫無心機,她躲得遠遠地,不偷窺老道傳藝;等得太久了,她竟倚坐在樹幹上睡著啦!

君珂任督已通,功力大進,腳下聲息毫無,如同幽魂飄蕩,直走近姑娘身前,仍未將她驚醒。

落日餘暉仍在,他目力超人,看得極為清晰,看了姑娘的睡態,不禁搖頭微笑,也暗暗稱羨,怦然心動。

她半躺在樹幹上,桃腮晶瑩,弓形的櫻桃小口微泛笑意,令人愛煞。彎彎的修眉,長而黑的扇形睫毛,掩蓋著她那靈魂之窗,精工雕刻的瓊鼻,襯得五官更為出色。她一身翠綠色勁裝,將渾身曲線顯現得更為突出,該高的高,該小的小,雖並不太豐滿,卻恰到好處。小蠻腰上係著鸞帶,隻勝一握,天!還扣著劍套呢,掛上劍,她這小蠻腰兒怎吃得消?不墮斷才怪。

劍已解下了,連鞘橫擱在膝上,好夢正甜,夢中似乎在笑呢!呼吸悠長,無聲無息,隻看到她尖挺結實的胸脯,在作有韻律的起伏而已。

他幾次想將她喚醒,但又不忍打擾她的甜睡,站立良久,看看夜色已沉,不叫不成啦!他俯下身,一縷令人心弦為振的幽香,直貫腦門。

“莊姑娘,醒醒。”他柔聲輕喚。

她一蹦而起,幾乎將他撞著,長劍墮地。

“啊!我怎麼睡著了?失禮失禮。”她羞怩地說,拾起長劍掛上劍扣,又道:“林相公,老道呢?”

君珂退後兩步,他感到她深潭也似的眸子,明亮極了,也溫柔極了,真美!他微笑著答:“老前輩已經走了,剛走不久。”

“哦!你怎不叫醒我?老道瘋瘋顛顛,但確不是壞人,該送他走的。”她埋怨他。

他笑著搖頭說:“他老人家如神龍見首不見尾,遊戲風塵來去自如,是不拘俗禮的世外高人,不會怪姑娘失禮的。哦!多蒙姑娘臨危援手,更耽擱半日功夫,在下還未向姑娘致謝呢。”說完,向她長揖到地。

她避過一旁,假嚷道:“別書呆子氣好不好?其實老道一直盯著你,我不現身,他仍會出手的,天黑了,我們……”她感到說得太親熱,你你我我不要緊,連我們也掛上嘴啦!豈不難為情呢?突然打住說不下去了。

他立即接口岔開說:“請問莊姑娘,是返回彭家村呢,抑或還有要事?”

“你呢?”她抬頭問。

“我得先返彭家村,為人謀而不忠,說不過去,我必須替他們將事料理妥當。而且,我還有一個書篋兒在彭家村,書篋兒不打緊,其中有一部秘書如不攜走,彭家村必有大禍。”

“什麼書,這般嚴重?”她訝然問,又道:“是武林秘笈?”

“不!那是王詔所書的真本奇秘錄那是禁書,落在官府手中,便是滔天大禍。我在石埭縣無意中得來,是一部淺陋不經的書。”

她搖搖頭說:“這些犯禁之書,燒掉也罷。江湖人如果過問朝廷的事,準有天大麻煩。”

“所以我必須返回彭家村。姑娘的行止……”

“我自然也得一走。不知酒肉和尚目下怎樣了。”

“誰是酒肉和尚?”他也詫異地問。

“六大怪物你可知道?”

“略有耳聞。”

“六大怪物中有一位英雄姓何名湘,綽號叫九指神龍;酒肉和尚宏遠,就是九指神龍的師兄,這位老前輩亦莊亦諧,頂好說話,跟著他走江湖,好處多著哩!”

“走吧!我們趕一程。”

姑娘走在他左肩後,說:“沒有道路,方向不辨,不易走哩!”

“我知道方向,跟我走,不會錯的。”他不假思索地說。

“我知道你不會錯,所以……”她說了一半,不說了。

兩人一麵走,一麵信口聊天,時而談書說文,時而說些武林門派的內功拳劍,頗不寂 寞,而且十分投勢;可惜他們是一男一女,不然定會說三生有幸相見恨晚一類話語,彼此的隔膜逐漸消除。

姑娘告訴他,說自己家住四明,奉師命至江湖曆練,並尋找幾位師門好友的下落。找誰?她沒說。這次途經彭家村,乃是助酒肉和尚追逐一個江湖蟊賊而來,這個賊目下雖沒有找到他做案的確證,但料想不會找錯了人,準是他。

君珂也告訴她,說是家住湖廣(湖廣真大,州府縣他都沒說)。這次外出遊學,準備三年後上京****。他說他已有小功名,縣、州、府三試皆已榜上有名雲雲。總之,他胡扯,扯得蠻像回事。說這次遊學要讀萬卷書,行萬裏路,他真不想卷入紛爭漩渦,可是事到頭來不自由,苦也!

最後姑娘笑他,用兩個字堵上他胡扯,這兩個字極簡單:鬼話!

君珂也知道姑娘聰明過人,也笑她說:“這年頭,鬼話愈說愈真,幸而咱們都是真小人,而不是偽君子。姑娘,你說可對?”

她明朗地笑,也說:“對是對,但要說你我是真小人,未免太虐待了自己。說實在的,我真不希望你自認是大英雄哪!”

他搖頭苦笑說:“莊姑娘,要做真正的大英雄,談何容易?我不是這種材料,也沒有這德行哪!”

她突然接口道:“林相公,別談這些喪氣話好不?”

他笑笑,點頭道:“好!不說最好。哦!相公二字,十分刺耳,你不是俗人,敢叫我名字麼?”

她怔了一怔,爽朗地說:“有何不可?你比我年長,我叫你君珂哥,可好?”

"嗬嗬!這麼一來,我又多了一個小妹了。”他也笑說。

“怎又多一個小妹?”她不解地問。

他便將夜鬧九華觀,救崔碧瑤的事說了,又道:“這位小妹你也該看到的,就是搶出截住姓吳的鬼女人,功力不太馬虎的姑娘。”

她沉吟良久,突然說:“哦!我看到的,她好美咦!君珂哥,你怎不和她走在一塊兒?”

“不!我有我的事待辦,不喜歡與人同行,耽誤別人的大事。”

“君珂哥,如果我要隨你遊學以增長見聞呢?”

“不成!你一個女孩子……”

“啐!女孩子不是人?”她嬌嗔地問。

“你別誤會,我不是這意思;不僅不方便,而且人言可畏。再說……"

“我可以易釵而笄。君坷哥,答應我。”她搶著答,又道:“一個人行走江湖,確是凶險,我是一個女孩子,尤其不便。我知道你是個俠義男兒,值得信賴,不會令我失望的,是麼?”

君珂無法置答,最後說:“小妹,這怎麼可以?每一個人有每一個人自己的事,如果兩人同行,必將有一人的事無法著落,說不定兩人都耽誤了,何必呢?”

“我隻是曆練江湖,不必顧慮到我的事。”她堅決地說。

“小妹,你真的沒有要事待辦?”他正色問。

姑娘欲言又止,最後說:“我隻是要訪尋幾個人的下落而已……”

“那就成。”他打斷她。

“君珂哥,你答應了?”她驚喜地問。

“不!你必須去辦你的事。”他固執地答。

之後,兩人不再說話,踏著夜月涼風,向東北飛掠。

天將破曉,終於被他們找到了舒溪,原來快到石埭縣了,走了不少冤枉路。兩人順舒溪上溯回到了彭家村。

彭家村平靜無事,雞犬不驚。昨天石弓村死了不少子弟,請來的人一去不回,僅次日午後華山紫鳳一個人淒然而返,告訴荊百祿山中所發生的凶訊,要他派人入山收屍,並且警告他說,今後不必再找彭家村的麻煩了,不然將玉石俱焚,雙方死傷定然夠慘,何必呢?她取了自己的行囊走了。

酒肉和尚與崔碧瑤已在昨日黃昏趕回,在石弓村又鬧了一場,幸而荊百祿心中害怕,向兩人保證永不再生事端,並拆除攔河壩,退回彭家村的田地山林,方保無事。

一早,酒肉和尚與崔碧瑤到石弓村去等待消息,希望君珂和莊婉容能活著回來。豈知君珂和莊婉容,反而由石埭方向平安歸來了。

彭家村的人歡呼鼓舞將兩人迎人,彭凱良急不及待將石弓村妥協的消息—一說了。

君珂聽說酒肉和尚與崔碧瑤仍在,他不想見他們,免得耽誤自己的大事,便請凱良叔侄代為致意,提了自己的書篋和小行囊,謝了莊姑娘,向彭家村的父老道別,向石埭方向飄然而去。

莊婉容十分傷心,但她的自尊心不允許她再有所表示,默默地目送他去遠,方轉回彭家村。她在彭家村有一段時日逗留,當她離去之時,彭家村的人發現,彭勝安的族弟墳瑩中,曾發現有人祭奠過的痕跡。莊婉容的來意,不點自明,她正是濁世神龍莊清河的女兒。八年前,莊清河誤殺彭勝安的族弟全家二十二口,經終南隱叟兄弟倆點破內情之後,淒然返回天台,半路被寒風掌冷沛年率眾賊截阻,左手中了冷焰鏢,斷掌絕情義回抵天台,心中的痛苦,自不待言。

他的師父來頭不小,正是武林雙奇的四明怪客沈明昭,也就是嚇走百毒真君、赤焰神叟,地府冥君三個怪物的老家夥。

莊清河果然開始退出江湖,舉家遷往四明依師爺隱居,從此不提江湖事,與武朋友絕緣。

他有一個兒子,已經十九歲了,叫應山;一個女兒年亦十七,就是婉容。

婉容這妮子不但自小人生得美,而且聰明伶俐,極得師祖爺四明怪客的寵愛,不假手在清河逕直接將絕學傾囊相投。難得小妮子一學就會,而且她天性善良,溫婉可人,把老怪物的壓箱玩意幾乎全騙走了,僅火候和經驗差勁而已,這兩樣東西是無法傳授的。

老怪物也因此而大覺憾意,他要將姑娘造就成一位武林英雌,所以讓她出外曆練,他自己也隱身江湖暗中照應。前文說過,四明怪客最為護短,真有人得罪了他的心愛徒孫,準是 一場禍事的。

莊清河對八年前的事,耿耿於心,所以私底下告訴姑娘事情的前因後果,要她留心察訪天涯過客林世銘的近況和寒風掌冷沛年的舉動,最後是到彭家村祭奠早年的枉死亡魂。

第三件姑娘辦到了,恰好趕上了這場熱鬧。當然,她並不知道林君珂的身世,更不知君珂是天涯過客的愛子。君珂曾向她問及她父親的訊息,她當然不敢直說。濁世神龍早年的名頭夠響亮的,有人問起並不足怪。

但她確是對君珂動了真情,他的身影一直在她腦海裏縈回,念念不忘,難以拂拭。女孩子如果對心愛的男孩子動了真情,常會不顧一切做出許多傻事;她決定花一段時間追蹤他的足跡,也順便訪查林、冷兩人的下落。

不知怎地,當她發現了崔碧瑤姑娘之後,心中頓生警惕,對方的照人麗容給予她的威協相當大,雖則她自己並不輸於碧瑤。她與碧瑤略為敷衍,便辭了酒肉和尚獨自取道石埭,追蹤君珂去了。

君珂奔走風塵,隻有一個使命,便是找到彭恩公一家,相機報恩。他在彭凱良口中,探得彭勝安曾隱居在仙霞嶺,便決定抓住這段線索,到仙霞嶺一走。當天,他回到石埭縣城落店,著手打聽道路,—一記牢。

從石埭到閩浙交界的要地仙霞嶺,不太遠也不近,有兩條路可走,都是繞道而行的。

一條是繞黃山到徽州府,沿新安江到達浙江嚴州府,轉而南下衢州府,沿官道走江山縣;仙霞嶺與江郎嶺皆屬江山縣管轄,東山巡檢司原設在仙霞嶺下,目前已遷至嶺上,與仙霞關同在一塊兒。

另一條路是南下抄彭家村小道,越祈山到達祈門縣,沿宮道出江西饒州府浮梁縣,再繞道走廣信府,算是到了左近。在廣信府還得分道,上走玉山縣,遠些;下走永豐縣,稍近,但路不好走。

君珂不願再走彭家村,而且走江西小路太多,弄不好便欲速則不達,反而誤事,便決定從黃山走徽州府,出浙江走官道,這條路遠不了多少。

第二天,他掛囊懸劍,手提書篋兒,乘天色未明,施施然出了大東門,越舒溪踏上去寧國府太平縣的小道,怡然自得其樂,一無牽掛。

說一無牽掛是假,華山紫鳳吳萼華的豐盈健美身影,和那晚她在劍尖上取酒的豪放神情,竟然依稀在目。

另一個進入他心扉中的人,是崔小妹那頑皮可愛的音容笑貌,雖說有點野,但不失純真可愛哩!

最後,是一雙深潭也似的眼睛,在向他發射著溫柔的箭簇,直射入他的心坎;這雙眼睛的主人,是莊小妹。依稀,他還躺在她的臂彎裏呢!那一夜的清談,雙方投契,相見恨晚。唉!可惜可惜!她是女兒身。

他想:她是一個好伴侶,不!是個好妻子。

他想:她是一個溫柔的好情人,可以令人忘卻塵世滔滔。

他想:她也是一個並肩行道的好良伴,行俠時劍比龍吟,到了名山勝境卻是紅粉知音。

可惜!他有大事在身,這一切皆是鏡花水月而已。

“哦!我怎麼老是想起她們?真不應該。別多想了,林君珂。”他自言自語,挺了挺胸膛,灑汗大步之沐著朝陽向崇山峻嶺昂然而去。

這條小路行走的人不多,但並不等於說沒有,不但前麵有人,後麵也有人。

後麵相距最近的人,是和君珂一般,孤零零地一個單身漢,那是銀劍白龍冷真陽。

這家夥對女人特感興趣,欣賞的眼光也夠高,他和琵琶三娘鬼混了一天,更在石埭纏綿了一夜,由於沒有更好的女人,他感到相當的委屈。琵琶三娘雖是不錯,可惜已是半老徐娘,解解饞可以;她床上功力雖高明,但他的胃口容納不了她,他要的是華山紫鳳一類黃毛丫頭。

在琵琶三娘那兒,他知道華山紫鳳的心中人是林君珂,便留了神,他有他的打算,隻消盯住君珂,她會來的。

華山紫鳳也在找君珂,她傷透了心,認為他不該如此無情負心,吃過了天鵝肉一走了之,太可惡了。她在山中找了一夜,連銀劍白龍也不知何往。次日午間,她方淒淒惶惶懷了一顆破碎的心,走向石埭縣打聽消息,可是君珂已經走了。小地方打聽消息並不難,問清了她便往東追。

真巧,崔姑娘與莊姑娘,也先後走上這條風波小道。

石埭到太平,不過六十裏左右,君珂的腳程快,一個多時辰便過了太平縣城,走向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