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月色明亮的夜晚,蕭雲飛把蕭詩畫帶出了茅房。兩人一路專門選擇偏僻寂靜的小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城郊。在那裏,蕭詩畫和蕭筱父女倆見上了最後一麵。
這是一個惜別的時刻。他們相互之間都是最親密的人。
蕭詩畫父女互吐親情後,終於揮淚作別。按照計劃,接下來由蕭雲飛帶著蕭詩畫到昆萊山地區的山戶中躲藏一陣子。
而此時的蕭筱似乎仍有話沒有說完,猶豫再三之後,她終於開了口:“爸爸,我還有一件事情……想求你……”
“什麼事?”蕭詩畫看著女兒欲言又止的神態,很快便明白了過來。他的目光從二人身上掃過,然後執拗地搖了搖頭,“我不會同意你們的婚事,如果你們想借這個機會來脅迫我,那你們現在就把我送回茅房好了!”
蕭筱垂下頭,委屈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兒。
“算了,這些事都放一放,等以後師父回來了再說吧!”蕭雲飛淡然地打著圓場,然後蕭詩畫父女倆便在這樣一種尷尬的氣氛中作了最後的道別。
蕭雲飛帶著蕭詩畫向深山走去,那時候山路還沒有,山中的村落與外界幾乎處於一種隔絕的狀態。蕭雲飛早年流浪時,曾跟隨一個挑夫討過一段生活,因此對山中的地形等相關情況還算熟悉。
山路崎嶇難行,蕭詩畫的身體又很虛弱,雖然一路上有蕭雲飛半拉半背地扶著他,但一兩個時辰之後,他明顯支撐不住了,氣喘籲籲地要求休息一會。
“再堅持一會吧!”蕭雲飛指著不遠處,“前麵山腰上有塊平地,到了那裏我們再好好歇會。”
蕭詩畫點點頭,咬牙支撐著,又往上攀爬了六七十米,終於來到了蕭雲飛所說的那個平台處。這時的他早已累得不行,一屁股坐倒在地,再也不想動彈了。
此時空山幽靜,月色蒙蒙,偶有微風吹過,樹影婆娑作響,別有一番韻味。
蕭詩畫的氣息逐漸平息之後,不禁被這淡泊清雅的氣氛迷住了。他站起來,走到懸崖邊向山下遠眺,隻見山穀中鬱鬱蔥蔥,枝蔓茂密,一派生機盎然之象。
“這下麵是什麼地方,你知道嗎?”蕭詩畫饒有興趣地詢問,“景色很不錯呀,以後可以來采采風。”
蕭雲飛沉默片刻,沉著聲音說道:“那個地方叫‘死亡穀’。”
“死亡穀?”蕭詩畫皺起了眉頭,不明白這看上去一片生機的地方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可怖的名字。
似乎受到了這詭異地名的感染,蕭詩畫突然覺得有些不安,脊背上升起一陣涼涼的感覺。他轉過身,想退回到平地上。
蕭雲飛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欺到了他的身後,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蕭詩畫猝不及防,一下子幾乎和他貼了個臉對臉。隻見他呼吸急促,兩眼圓瞪,額頭上泛著青筋,在寂靜的夜色中,他俯視著身材不高的蕭詩畫,令其不寒而栗。
“你怎麼了?”蕭詩畫惴惴地詢問。
蕭雲飛沒有回答,向前又邁進了一步,把蕭詩畫逼到了懸崖邊上。
蕭詩畫心中一驚,意識到不妙,側身想要從蕭雲飛身邊繞開,逃離危險的境地。
蕭雲飛突然伸出手,使勁把蕭詩畫往懸崖方向推過去。蕭詩畫重心一晃,一隻腳踏空了懸崖邊。他大驚之下,下意識地伸出手,順勢牢牢地抓住了蕭雲飛的一隻胳膊。蕭雲飛一個趔趄,摔倒在懸崖邊,而蕭詩畫則完全失去了支撐,僅靠攥著蕭雲飛的胳膊形成懸掛在懸崖外的姿勢。
“你幹什麼!”蕭詩畫心底湧起的驚慌和恐懼已經完全轉化成了憤怒。他瞪著蕭雲飛的眼睛,嘶啞著聲音叱責。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作為生命中最親近的人之一,蕭雲飛居然會對自己下這樣的毒手!
蕭雲飛躲避著對方的目光,用空著的手瘋狂地掰著蕭詩畫攥在自己另一隻胳膊上的手指。
“你活著,我和燕華就永遠不能在一起……你活著,我和燕華就永遠不能在一起……我也永遠被你壓在下麵,出不了頭!”他用一種既似嗚咽又似嚎叫的恐怖聲音反複說著這兩句話,這兩句話支撐著他現在的行為,其他所有的事情,師徒倆所有的恩情在此刻似乎都不複存在了。
刹那間,蕭詩畫明白了一切。他心中的失望、痛苦和憤怒遠遠超出了對死亡的恐懼,苦笑了一下之後,他自己鬆開了手。
蕭雲飛茫然地抬起頭,看著蕭詩畫的身軀像落葉一般墜入了洋溢著邪惡生機的死亡穀。那一刻,蕭詩畫的眼神永遠地烙在了他的腦海中,那種噴薄而出的憤怒像冰涼的利劍直刺他的胸口。即使過去十六年,每當他再次回憶起這種眼神的時候,都會有一種渾身上下沉浸在火焰中的感覺。
一切重新歸於沉寂之後,蕭雲飛回到平台上,他的心情如波濤般起伏,被一種難以言述的複雜感情糾纏著:
茫然、害怕、內疚、甚至還帶著一點點的興奮……
逐漸平靜住自己的心情後,蕭雲飛開始思考著下一步的計劃。其實他早已做好了安排,這將是一個完美的方案,而且到目前為止,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除了一個人的出現。
第二天拂曉時分,蕭雲飛來到了山中的林東村,花錢雇傭了一個年紀和身材都與蕭詩畫相仿的挑夫。他付了挑夫3個月的工錢,然後把對方帶到了山區更深處的黃家村。在這裏,蕭雲飛找到了老實厚道的黃豆豆夫婦,把自己的“師父”托付給他們,讓他們管吃管住,照料好他。蕭雲飛一次性付給了這對夫婦倆3個月的生活費,餘下的錢由“師父”自己按時結賬。
對於挑夫來說,簡直沒有比這更好的活計了。有吃有住,什麼也不用管。按照和蕭雲飛的約定,當3個月的期限快到時,他的工作也就結束了。他隻需偷偷地收拾好行李,離開黃家村便可。
蕭雲飛安排好這一切,回到了渝中。麵對任何人猜疑和盤問,他如同鐵板焊了嘴,一個字也不說。這是他的兩個師弟也尋人未果的回來了,心中好像也藏著事情。但是蕭雲飛斷定師父已死,就沒有細想。蕭筱深信自己的父親已經脫險,看到蕭雲飛為此而受了不少委屈,心中對其的感激和依戀更日益加深。終於有一天,兩人相互許下誓言,不管以後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兩人都永遠不再分開。
那段日子過去之後,蕭雲飛和蕭筱開始商量成親的事情。蕭筱主動提出先成親,在報父親死亡,避免被朝廷的人找到,之後再去找他,偷偷按排他的住處。蕭雲飛知道這麼做沒有什麼意義,但既然蕭筱有這個心,他也就順勢答應了。
婚後,兩人去黃家村找到了黃豆豆夫婦,正如蕭雲飛設計好的一樣,樸實的夫婦倆告訴他們,他們的“師父”很早之前就獨自出走,下落不明了。
蕭筱雖然失望,但也沒有多想,事實的似乎也就此而隱藏下去了。但蕭雲飛沒有想到的是,而那個挑夫卻出人意料地死在了黃豆豆家中的地阱裏,墜入“死亡穀”的蕭詩畫並沒有喪命,而是被一個趕往五晨寺會友的美麗女子救起,並在路上打退了他的兩位師弟。
聽完李秀蓮對外圍調查結果的彙報,徐丁柴閉著眼睛沉思著。此時距離他從山上獲救已經快一整天的時間了,他正躺在李府床上,雖然剛剛昏昏沉沉地已睡了一大覺,但身體看起來仍然很虛弱。
李秀蓮靜靜地坐在一旁,雖然現在他對山上所發生的情況充滿了疑問,但他也知道,在徐丁柴思考的時候,最好還是不要打斷他的思路。
半晌之後,徐丁柴睜開眼睛,麵帶微笑地看著李秀蓮:“你的調查結果非常詳細,也很有價值。很多我在山上時想不明白的東西,現在都有了結果。我想我已經能把整個故事的來龍去脈完整地聯係起來,以解釋這前前後後發生的每一件事情了。”
“是嗎?”李秀蓮也笑了笑,然後略有些得意地把身體往椅背上一靠,“我洗耳恭聽,隻是不知道你準備從哪裏開始說起呢?”
“就接著你所述故事的結尾往下說吧,從蕭詩畫墜入‘死亡穀’開始。”
“嗯。”李秀蓮點了點頭,“蕭詩畫並沒有死。他來到五晨寺當了和尚,法號‘空憶’,這些我已經知道了。”
“當時是我姐姐救了他。”徐丁柴補充了一句,然後話題一轉,“你是在當地山裏長大的,不知道有沒有聽說過有關‘死亡穀’的傳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