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內,如然齋中,萬曆斜靠在描金屏風前,等待著幾個親信。今日朝會上的事情並不意外,批準方逢時的辭職不過是順水推舟,張居正死後,自然會對張係人馬有所調整。真正讓萬曆擔憂的是西北的戰事,經過幾個月的沉寂,西北方向終於傳來了消息。陝西方麵征剿鄂爾多斯,根據事前的預測,不是太困難的事,事實上從戰報上來看,這一次分路出擊,確實也取得了相當的戰果。但卻沒有達到將鄂爾都多斯諸部落驅除河套的目的,而且萬曆的親信李光也在此戰中失蹤——三邊總督魏學曾在奏報中說道:李光與吳震豫率三千人出塞,失道,遇敵,轉戰多方,突出重圍後,李光失蹤,吳震豫帶殘部展轉回到寧夏鎮。
接到消息,萬曆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命運的無情”,李光是萬曆的表兄,可塑之才,將他放到陝西,有意讓他曆練一翻,便於後日擔當大任,不意反害了他。又想到“李光”和“李廣”諧音,名字就帶有幾分不祥。李光是大舅一係的唯一男丁,這讓萬曆難以向太後交代,特別是在母子間本就有嫌疑的情況下。
這時,安寧打起了簾子,陳於陛﹑唐郎﹑安歧相繼而入,各自在各自該做的位置上坐下。萬曆讓安寧將西北的戰報傳送給三人,陳於陛立馬變了臉色,顫抖著將戰報交給唐郎,唐郎看了,嘴唇羅嗦幾下,終於沒說什麼,隻是將戰報交給安歧。他二人與李光朝夕相處,情誼深厚,驚聞噩耗,舉措失常。安歧看了,微微變色,強道:“陛下,西北地廣人稀,一時迷失方向,也是可能的。”
萬曆默然點點頭,他早已經過了最初的悲傷,乃道:“朕已經讓陝西方麵全力尋找李光的下落,順義王和李謫凡那邊也派了人去,讓他們全力協助,如被蒙古人俘虜也不打緊,多少銀子贖都可以。你的錦衣衛也要努力!”
“臣明白,馬上就去辦。”安歧道。次事的厲害牽涉他心中明了,太後要是發起怒來,奈何不了皇帝,還對付不了自己?
萬曆不看三人,望著對麵牆上掛的徐渭的山水畫,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是因為他是朕的親戚,而是因為他是大明的軍官,朕不允許大明的軍官被稀裏糊塗的對待!”
“皇上聖明。”
萬曆稍停一下,對陳於陛道:“元忠,待會兒你將奏報傳給內閣,讓他們公告天下,該賞的賞,該罰的罰。對了,張居正先生的後事安排得如何了?”
陳於陛從哀傷中回過神來,回稟道:“首輔大人的靈柩還停在家中,等到七七四十九天後,再由諸子護送返回故鄉。屆時趙太夫人也將一同南歸。祭祀和下葬的諸般用品,禮部和太常寺都已經準備妥當。”
“這樣就好,等歸葬之日,朕還會派遣大臣護送。”萬曆道,居正死後,他親自去祭奠過,朝中大臣也都去拜祭過。張居正歸葬,張簡修勢必要守孝三年,自己手邊可用的人又少了一個。乃問唐郎道:“戚繼光那邊怎麼樣?”北征蒙古後,戚繼光被封為侯爵,加少師,仍然署理北軍大營。與之前不同的是,為了加強京師的軍力,萬曆將從南京南軍大營調來的五萬人馬也劃到了北軍大營,統一由戚繼光訓練。同時讓羽林衛統領唐郎輔佐戚繼光,畢竟戚繼光的年紀也不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