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完了一天的折子,萬曆伏在案上,一邊絞盡腦汁回憶關於防治天花的知識,一邊用不太工整的小楷一一寫下來。天花的可怕,萬曆是知道的,文學作品的描寫就不說了。就是在另一個時空,他的一個叔叔就是死於天花,每當祖母說起那事,都還傷心不已;那已經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還如此危險;可想而知,在明朝萬曆年間天花是何等的厲害了。
但是人可以利用自身的免役係統預防天花。記得有一種“種痘”術,可以防治天花,簡單的做法就是將出過天花的人的痂磨碎了,吹少許到人的鼻孔中去,碎末中含有天花細胞,引起人體免役係統的反應,這就會產生出天花的症狀,比如發燒。但是因為這些細胞中沒有遺傳物質,天花細胞不能繁殖,人體的吞噬細胞可以輕易地消滅他們,而且因為有了這一次的“侵入”,免役係統會記住它,所以在下一次天花病毒襲來時,免役係統會很快產生相應的吞噬細胞,消滅病毒。這就是為什麼人一生隻會出一次天花的原因。
憑借著有限的一點知識,萬曆明曉原理,但是要如何將這個原理說給李時珍呢?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是不是有點駭人聽聞?這個時代人們的普遍看法還是認為天花是神仙降罪的結果,開明一點的也認為是陰陽二氣的不調和,即便知道其傳染性,卻不知道為何傳染,如何傳染,更別說細胞和免役係統了。
要是有顯微鏡就好了,萬曆暗想。有了顯微鏡,就可以將細胞“展示”給他們看,也方便解釋原理。不過現在帝國的工匠,包括萬曆都還沒有製造顯微鏡的能力,因為玻璃的清晰度不高,製造千裏鏡已經勉強了,顯微鏡就更別想了。
想了好一會,萬曆決定使用“氣”這個名詞來解釋天花的傳染性,說“氣”是由萬千微物組成,可以在空氣中漂流,禍害人民。因此,患天花等傳染病的必須隔離。這種解釋一方麵跟傳統的“瘴氣”“癘氣”掛上鉤,便於李時珍接受;一方麵又夾帶私貨,將細胞變成“微物”裝進去,為了消除疑惑,萬曆還特意引用了佛祖說的“一瓢水中皆有十萬八千生物”來補證。
接著就詳細介紹了“種痘”之法。對“種痘”法的原理,萬曆左想右想,都沒有合理的說詞。最後隻好用實際的效果來證明——這是看得見的,也是最容易讓人接受的。雖然沒有理論的支撐,雖然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如果能迅速推廣,挽救更多人生命,萬曆還是滿意的。
滿滿地寫了幾大張紙,覺得差不到了,萬曆才擱了筆。又從頭仔細看了一遍,補充了幾處脫誤,才定了稿。
又另取了朱筆,在後麵做出批示:先讓李時珍小範圍試行,觀其成效,總結經驗教訓,如果成效好,便在全國推行。
萬曆知道後來英國人對付天花用的是“牛痘術”,效果和安全都比“人痘”好。但是萬曆也不知道牛痘的法子,隻好先推行“人痘“防治天花,挽救更多的人。畢竟,人的重要性,萬曆這個帝國首腦還是明白的。他甚至還記起了天花在軍事上和種族上的妙用,那就是最早的生化武器了,不知道日本人對天花免不免疫。忍住了笑,讓安寧派人將寫好的《天花防治論》送到太醫院,交給李時珍。
新年一天天的近了,萬曆卻高興不起來。他早過了新年興高采烈的年齡。當一個大帝國的家,這時候必須一邊計算著這一年的收獲得失,一方麵計劃著來年的日子。不為遠慮,必有近憂,何況現在是多事之秋。
明年,萬曆十年,會發生什麼呢?
看著霧朦朦的天空,萬曆想了好一會。
“安寧,李謫凡到了那裏了?”
“李謫凡昨天過了山海關,張簡修也快到天津了。”安寧一邊逗著廊上的畫眉,一邊回答。設立安東都護府後,萬曆沒有安排李謫凡在其中任職,而是把他召了回來,同時召回的還有在西南的張簡修。因為羽林衛中可以擔當大事的都已經派出去了,萬曆身邊一時沒有用得順手的人才,索性召回了李張二人。
“嗬,還敢得上過年。”萬曆笑道,回頭叫安寧道,“別弄鳥了,去通知太仆準備車馬,讓唐郎準備侍衛。”
安寧忙丟開手中的穀子,喜道:“今天要到那裏去玩啊?”
“小鬼頭,就知道玩。”萬曆笑罵,“今天是去北軍大營。”
算來戚繼光執掌禁衛軍已經快七年了。當初萬曆讓他整頓京師大三營,重新編排,製定訓練計劃,演練器械陣法。重新編排後的禁衛軍,分成十個師,每一師大約萬餘人。其中騎兵四個師,步兵三個師,一個車兵師,兩個火器師。
萬曆給的期限是五年,到了萬曆七年,朝廷西北﹑東北﹑西南用兵,先後從禁衛軍抽調用了一部分兵力,參加戰鬥。從各地反應上來的情報來看,禁衛軍的紀律﹑戰力﹑組織﹑配合都比九邊邊軍高了不少。而從講武堂軍校畢業中下級的軍官的不斷加入,也增強了禁衛軍的戰鬥力和指揮能力。同時軍法官的設立和書記官的派遣,也保障了軍隊的紀律和填充了士卒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