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節 血戰遼東(二)(1 / 3)

紛紛揚揚的大雪下個不停,山原很快變色一片白色,呼嘯的北風穿林越野,卷起滿天的雪花,發出怪異的聲響。

還是正午,天空已經很陰霾,仿佛臨近黃昏。

建州詔討司的議事大廳中擺放著一隻巨大的火盆,盆中紅色的木炭冒著看不見的火焰,木炭上還溫著一個銅壺,裏麵裝著紹興的三十年陳酒,酒香彌漫著整個大廳。

在這樣的天氣,賞雪吃酒,是很有意趣的雅事。

但是,現在金環宇一點飲酒的心思都沒有。他站在窗邊,看著漫天的雪花,心思跟雪花一樣亂。一身洗得有些發白的藍色儒衫讓他看上去更加的單薄。

這樣的人不該來東北這個苦寒的地方,建州詔討司的長官李化龍看著金環宇的背影憐憫地想。金環宇雖然穿著儒衫,卻不是文官,而是擔任軍隊訓導工作的書記官,負責整理文書以及教導士兵﹑宣傳尊王攘夷之道﹑鼓動士氣。在建州軍中的地位僅次於李謫凡和薛論道。他是八月間到建州詔討司的,現在已經兩個多月了,不過顯然還沒有適應李謫凡和薛論道的行事。

薛論道這時正一邊飲酒一邊大嚼烤好的鹿肉,大吃大喝,旁若無人。他喝一口惹酒,咽下一快鹿肉,砸砸嘴,說道:“環宇老弟,來,來,來,先吃一點熱酒,暖暖身子,方好幹事。”

李化龍也說道:“這雪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幹著急也沒用。且吃幾杯酒,慢慢商議吧。”

金環宇微微皺了皺眉頭,來到火盆前坐下。李化龍給了他一把小刀割肉,一個海碗吃酒。

紹興黃酒並不辛辣,火烤的鹿肉也很鮮美,但金環宇吃得很斯文,如同大家閨秀,一舉一動都有著節製,小心翼翼地,仿佛擔心出錯就會被人取笑似的。

薛論道看著好笑,大手在金環宇肩上一拍,笑道:“老弟,到了軍中就得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不這樣,怎麼能與我們這些大老粗打成一片?你在軍中的日子還長呢,可不比詔討使大人是文職,也不比校尉大人。”

金環宇笑笑不說話,李化龍笑喝道:“環宇好好的斯文孩子,可別讓你教壞了。什麼不比‘詔討使大人是文職,也不比校尉大人’?大家都是為皇上出力,有什麼不一樣了。”

薛論道聞言,忙吞下口中的熱酒,忍住了笑,說道:“那是,那是。”其實,又何必明說:建州詔討司的幾個人本來就不一樣,不然現在那李謫凡如何能高臥帳中,讓上司和同事在外邊幹等著?人家是天子的人,到遼東來不過是渡渡金,撈一點功勳,早晚會回到天子身邊的;不比自己幾個得長期呆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見氣氛有些尷尬,金環宇忙說道:“參將,這一次該怎麼辦?”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薛論道放下酒碗,說道:“葉赫既然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我們了。”

碳火的火焰映紅了金環宇的臉龐,“那為什麼還不出兵,女真尼堪外蘭的人馬也到齊了,都在外邊等著呢。兵貴神速,唐時李將軍雪夜入蔡州,今日正可效仿,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薛論道饒有興致的笑笑,說道:“那你再分析一下敵我形勢。”

金環宇道:“自從今年春天李謫凡校尉大人進剿阿台以來,傳檄女真諸部,聯合朝鮮,大小數十戰,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蕩平建州和長白女真,設立衛所縣官,釋放奴隸,分發田地。如此功勞,正如天子詔書所說‘百年未有’。”

李化龍點點頭,這半年多李謫凡薛論道二人的戰績他是親眼所見的,平阿台,下赫圖阿拉,斬王兀堂,破長白三部,滅完顏陳哲二部,如秋風卷落葉,真正大快人心,大展國威。現在建州地麵的女真大小頭領無不恭敬伺候大明,大明文書到處,無不奉行;命令通行無阻。

“但是,在海西女真四部中,隻有哈達部傾心大明,其餘輝發烏拉二部素來遊移。葉赫本是蒙古後裔,與嫩江流域的科爾沁蒙古勾結,試圖統一海西女真。先是用和親的辦法拉攏了輝發和烏拉。這一次哈達部王台病逝,葉赫勾結王台庶子孟格布祿,試圖控製哈達,但是被我大明支持的虎爾罕挫敗。葉赫不甘失敗,又認為冬天天寒,大明不會大舉出動,因此才聯合科爾沁輝發烏拉諸部人馬大舉進攻哈達。”

“說得好。”一個帶有幾分慵懶的聲音在背後說道。“諸部聯軍有三萬餘人,比建州詔討司的人馬多五倍,他們也是仗著這一點才敢侵犯哈達。”

李謫凡穿著一領白狐大衣,來到火盆邊坐下,拿了金環宇的小刀割了一塊鹿肉,一邊吃一邊說道:“從情報看,葉赫的野心恐怕不止要吞並哈達,還想統一女真,與我大明抗衡。“

李化龍驚道:“葉赫的實力在海西四部中並不占優,怎麼有如此野心?”

“酒是好酒,鹿肉還不夠火侯。”李謫凡道,“野心也是會增長的。葉赫一有蒙古撐腰,二來又有人煽風點火,三來也是被我逼的。”

“被校尉大人逼的?”

李謫凡輕描淡寫的說道:“葉赫素來與大明關係不好,看我等破滅建州諸部,下一個就是它了,豈不著急?自然要作困獸鬥,不光葉赫,輝發和烏拉這一次跟著葉赫走,也是這個心思。”

薛論道:“那不是找死嘛。不過,說有人搧風點火,可是阿台?”阿台這小子是兔子變的,薛論道幾次追捕他,都讓他給跑了。這讓薛論道一直耿耿於懷。

李謫凡仰頭喝一口酒,道:“有他的份,不過關鍵的人卻不是他,而是努爾哈赤,赫圖阿拉城的後代,葉赫部的女婿。我們攻打赫圖阿拉之時,他恰好在李成梁軍中,逃過一劫。這一次沒有那麼好運了。”眼中發出攝人的光芒,像是饑餓的野獸遇到了肥美的獵物。

薛論道金環宇感覺到李謫凡散發的異樣。

他們不知道萬曆給李謫凡的秘旨:卿如斬殺努爾哈赤,即封為蘭陵侯。弱冠投筆,雪滿刀弓追單於;青年封侯,肥馬輕裘傲王孫。多美麗的夢。在接到秘旨的那時,雖對萬曆如此“重視”努爾哈赤有幾分不以為然,但萬曆既然交代下來,李謫凡自然會一絲不差的照辦。

“好了。夥計們。”李謫凡起身,整個人變得嚴肅起來,“該出發了。”

薛論道道:“將軍,我軍兵力不占優,寒天大雪,火器又難以見效,出兵對我們不利。而且哈達部內亂後實力雖下降,但城池堅固,再堅守一段時間應該沒有問題。不如再等一段時間,待天氣回暖了,再發兵進擊。”

李謫凡摸摸下巴,對李化龍金環宇說道:“兩位的意見呢?”

李化龍心中同意薛論道的判斷,讓女真人狗咬狗不是既定的政策嗎,相互削弱才對大明有利。不過不好直接反對李謫凡,說道:“我不通軍事,軍事上的事情還是由校尉做主。”

李謫凡目光轉向金環宇。

金環宇本是一心要出兵的,但聽薛論道的話也不無道理,遼東詔討使隻有五千明軍,以及女部落的兩三千人,兵力是有些單薄。在李謫凡的目光注視下,說道:“不如派人向遼東鎮借些兵馬,由開原出女真地界與我軍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