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向小師公介紹了我,並且說明了我的來意。小師公顯得很高興,直想起來給我倒水喝。我把那些困擾了我十幾年的問題一個一個地問了小師公,這些問題使得小師公再次回到了那些遙遠的往事之中。我看見小師公在敘述往事的時候,那幾近幹涸的眼裏竟然盛滿了淚水。
從業已九十歲高齡的小師公那點點滴滴的敘述中,我得知了蘇家坳一個塵封已久的故事。
在清朝末期,蘇家坳這個偏僻的鄉村裏生存著一群普通的村民。這些村民在蘇家坳這片古老的土地上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日子簡單而平靜。蘇家坳裏住著一戶大戶人家,男主人叫張雲耀。這個張雲耀家裏很富有,有不少的田地,一年能產幾千斤糧食,這在蘇家坳算是富甲一方了。張雲耀娶了一個老婆姓冉,這個冉姓老婆給他生了兩個孩子。大的是個女兒,有十歲左右,長得是人見人愛,乖得不得了。小的是個兒子,才幾個月大,一雙小眼睛亮堂得透明。張雲耀很寵愛他的這個兒子,真的可以說是照顧得無微不至。
這事情說來也真奇怪,張雲耀把他兒子照顧得這麼好,吃的穿的可以說都算是蘇家坳裏最好的了,但偏偏這孩子就短命,在不到一歲的時候就夭折了。這個打擊對張雲耀來說真是太大了,可以說是痛不欲生。經曆喪子之痛的張雲耀一直活在這種陰影裏,怎麼都無法解脫出來。
這之後,張雲耀想試著再和老婆要一個兒子,但不管怎麼努力,就是不見成效。張雲耀把能試過的辦法都試過了,甚至連菩薩都求了個遍,但還是一點作用都沒有。怎麼辦啊,難道老天爺真是要絕我張雲耀的根嗎。張雲耀一個人在蘇家坳那道山梁上痛哭流涕。
哭了一晚上的張雲耀回到家和老婆商量著想去抱個幹兒子來養,要不然自己這份家業還真是無人繼承了。張雲耀想來想去,該去抱哪個來給自己當幹兒子呢?外姓肯定是不行的,這樣的話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這份家業就成了別人家的了,那我張雲耀定是死不瞑目啊。張雲耀想來想去想起了自己的堂兄弟,堂兄弟家裏有三個兒子,尤其是那個經常到自己家裏來玩的小兒子張元昌,真是聰明絕頂,討人喜歡得不得了。
張雲耀特意提了一些禮物來到了堂兄弟家,向堂兄弟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張雲耀滿以為堂兄弟會一點不猶豫地答應自己,哪知道堂兄弟提出了一個讓張雲耀左右為難的條件。
張雲耀這個堂兄弟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家裏的經濟條件也是相當的一般,但讓張雲耀眼紅的是他有三個生龍活虎的兒子。大兒子今年已經十八歲了,長得那叫一個身強力壯,做起活路來簡直輕鬆得像小朋友過家家。可是這個小子有個臭脾氣,那就是特別喜歡打牌賭博,簡直喜歡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而且還經常輸得個精光。二兒子老實巴交的,整天就知道踏踏實實地做事,看見張雲耀了都會恭恭敬敬地叫一聲大伯。小兒子張元昌還不到十歲,在讀小學四年級,別看年紀小,他可是幾兄弟中最為聰明的,小小年紀經常幫著大人出謀劃策,而且還說得頭頭是道,尤其是那張小嘴,甜得不得了,一口一個大伯叫得張雲耀笑得嘴都合不攏。
張雲耀很想把這個小侄子收為自己的幹兒子,可是當張雲耀向堂兄弟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竟然遭到了強烈的反對。堂兄弟向張雲耀表明了自己的觀點,要過繼幹兒子不是不可以,但一定隻能把大兒子過繼給張雲耀,二兒子和三兒子免談。這個條件讓張雲耀相當地為難,張雲耀不想讓一個喜歡打牌賭博的人來給自己當幹兒子,這樣的話,自己那份家產可能用不了幾年就會被敗光了。張雲耀通過各種方法想說服堂兄弟,但是都失敗了。張雲耀垂頭喪氣地回到家裏,一個人關在屋子裏狠狠地抽煙。
我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葬於庵堂上的那個師公竟然是我的祖輩。
我外公名叫張洪鈞,是這個張元昌的小兒子。我一直以為庵堂上的這個師公是外地來此化緣並葬於此處的一個尼姑,怎麼都沒想到她竟然會是我外公的隔房姑姑。
張雲耀想到了自己的未來,想到了自己那份無人繼承的家業,厚著臉皮走遍了蘇家坳的家家戶戶,嘴巴說幹了,腳杆跑斷了,眼睛哭腫了,但還是沒有討得一個幹兒子。張雲耀一個人坐在寂靜的夜晚,聽著樹林裏那悲傷的鳥鳴,看著遙遠的蒼穹,作出了一個讓人匪夷所思的決定。
那年收完莊稼之後,張雲耀把家裏所有的田地和糧食都賣了,花錢在外麵雇來了一些工匠,在蘇家坳的庵堂上建起了一座閣樓,一座兩層的閣樓。閣樓建成的那天,整個蘇家坳的人都驚呆了,說是這輩子還沒看見過這麼漂亮的閣樓。那個氣勢之宏偉,那個造型之大方,那個做工之精致,那個雕花之漂亮。整個閣樓體現出來的一種風格,震撼了當時在場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