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的世界並不十分美好,一日兩夜的場景反複在我麵前重演,我驚醒之後再睡,好像隻要我湊夠了睡眠的時間一切就能變好似的。我堅持這種想法,並切實的執行它。失去意識就可以免去很多麻煩,昏過去和睡過去沒什麼不同。
灰蒙蒙的一片籠罩著窗外的天空,我不知道是陰天還是已近黃昏,房門開啟,地毯吸收了大部分的腳步聲,也可以聽出來人的小心翼翼。手塚國光端著個盤子,上麵好像有個冒著白氣的碗,飄蕩出米粥特有的清香。
看到我醒著,他有些驚訝,情緒又很快的掩飾在了鏡片之後。我掀開一半的被子靠坐在床背上,肚子裏翻來覆去的往上湧,一點吃的欲望都沒有。
“父親說,有什麼事您可以讓我去做。”宛如四月飄滿櫻花的清晨一樣的聲音,渺渺的出現在我的耳邊。應著他尷尬的視線,我低頭,汗濕的胸膛上水墨畫一樣的斑斕,深淺都有,胸肌周圍更是繁星點點。對於像手塚國光這樣幹淨純潔的少年來說,這些太具汙染性了。
我從腰帶上解下一串鑰匙,“恩,明天,如果你有空的話,你能不能去我家幫我把手機拿來。”夕陽的輝光下,他伸出潔白修長的手指,隔著空氣接住了從我手上掉落的鑰匙,點點頭轉身離去。床頭櫃上的碗中冒出的氣體被他帶走的風撕開,斷成了兩節。我又點起煙來。
晚飯的時候我睡著了,有人開門看了看我就走了。再次清醒的時候,已經是華燈燦爛的時節。我穿整齊衣服,依舊扶著手邊能找到的依靠,下樓。自己最疼的小兒子出了事,老爺子怎麼會不聞不問,怎麼能不見我這個勾引男人的妖怪一麵。
手塚家窄窄的樓梯,在我腳下顫巍巍的打晃,我還像以前一樣怕手塚老爺子,從骨子裏怕,帶後遺症的那種恐懼。依然是那麵黑色的樸素木門,曾經它矗立在那裏阻隔了我的希望和絕望,曾經我和彌之介一個跪在門裏一個跪在門外,曾經我以為我和他之間最大的障礙是別的人或者東西。
曲起手指敲敲門,得到回應後,我擰開門踉踉蹌蹌的走進去,我終於有資格走進這扇門了,可惜晚了點。
我站在門邊,腳後跟擠著門板,兩隻手撐著腿,深深的鞠躬,“手塚老先生,您好。”
頭頂靜默一片,緩緩的比我的心跳還要慢的遞過來一聲歎息,“坐吧。”我低著頭不敢抬起來,往側麵一瞄,原來有個單人沙發。“逆子所做的事情,手塚家會給你個交代的。”
疾風驟雨夾帶著刺骨的冰淩迎麵襲來,把我打了個跟鬥,咬著嘴唇壓下馬上就要漾出來的掙紮喊叫,我緩著聲音回答,“不用了,這也是我咎由自取。”
黝黑的夜色下,手塚老爺子的剪影中,精光四射的眼睛明明滅滅,就好像我的生命之火一樣,在這個世界上,熄了也就熄了,地球照轉,明天太陽也照常升起。“好,你走吧。”
確定我不會再糾纏他的兒子,不是玩欲擒故縱,不是誘敵深入,不是搖尾乞憐,在我拖著半個僵死的身體,一步一挪的離開那間辦公室之後,我忽然想起,原來被人踐踏在腳下的是我可憐的尊嚴,原來在愛過一個人之後,我還有那個鬼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