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又黑,晴了再陰,看來這幾年他的身體保養的不錯,比我好些,能連著弄這麼多回,不容易。長時間的不良臥姿讓我大腦充血,眼睛腫的快掙不開了,空蕩蕩的屋子裏敲門聲往複撞擊。
服務員掏門卡的聲音夾著一股冷風從門縫裏擠進來,兩種腳步聲踩在地毯上,軟綿綿的發出憋悶的響聲。走路的震動驟停,抽氣聲高高揚起,“你……彌之介呢。”
我扯動裂開的嘴角,新的甜絲絲的血液流進口中,“兩個小時前走了。”來的是手塚龍之介,彌之介的大哥,我和他有過幾麵之緣。
手塚大哥在原地頓了頓,轉到我的身後,從床頭櫃的抽屜裏拿出剪子,斷開了一直綁著我的繩子,突然的解放讓我失去了支撐,像個破掉的垃圾袋一樣堆散下來。我躺在冰涼的旅館床單上,四處彌散的硬邦邦的汙漬和糜爛的氣味更深的侵入到我的心肺中,疼的讓我直喘。
屋裏就剩我和手塚大哥兩個人,我動了動終於恢複使用權的雙臂,坐起來。我扯下床單圍在腰間,揉了揉腦袋,力圖使自己清醒的多一些,在這樣的一天之後,在三年別離再遇到他之後。
“為什麼。”我笑了,他們手塚家的人真是家學淵源,說話都一樣簡潔,為什麼不告訴他真相,為什麼任由他這麼對待自己,為什麼不能像應付其他人那樣的激烈反抗。
“不知道,”我接過手塚龍之介遞過來的煙,顫顫抖抖的讓他幫我點燃,“當初他出國,我就沒想過再提,現在他更不會信了。”深深的吸一口,想讓煙味驅散我身上心裏的其他異種感覺,衝散所有的一切。
門再次開了,剛才跟在手塚大哥身後的人回來了,手裏拿著一套衣服和幾條毛巾。我揪著床單站起來,“謝謝。”
手塚龍之介掐滅了香煙,也跟著站起來,“這是犬子手塚國光,我們在樓下等你。”
兩人離去,留下恢複了寧靜的屋子,和靠在浴室門口的我,後背上斑斑點點的傷痕格的身體一陣一陣的發冷,兩三下抽幹淨手裏的煙,我轉身進了浴室。
頭發上的水珠滴滴答答的流到我的兩肩上,弄濕了新襯衣。我扶著牆下樓,他們父子二人端端正正的坐在酒店大廳的沙發上,前麵的小茶幾上擺著幾樣點心和一杯熱氣騰騰的牛奶。
沒有拐杖,我走路瘸的更厲害。勉勉強強的挪過去坐下,我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正值上午,這些東西明顯是為我這個餓了很久的人準備的,我也不客氣,剛坐穩就拿過糕點狼吞虎咽起來。
“行了,我沒事了。”我喝口牛奶送下去噎住的蛋糕,衝手塚龍之介擺了擺手,如果單純是為了放我,手塚大哥不可能帶他的兒子來,我想他們的主要目的是要逮彌之介回家的,“你們忙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兩雙同樣深色琉璃一樣的眼睛凝視著我,上挑的眼角微微眨動,明明什麼也沒有說卻又把什麼都說盡了。我搓搓兩個胳膊,升高的體溫燒得我口幹舌燥的,渾身上下沒有一個關節是不酸的,更何況原來的傷處,我實在是沒有力氣再參與別人的家庭問題。
“你在發燒,跟我回家。”直白得近乎命令的語言,此時仿佛比虛假的溫柔更有用。不,準確的說,他們父子倆的實際行動才是最有用的。在我的沉默以對中,手塚龍之介和手塚國光一人一邊,硬是把我架出了酒店,扔上了汽車。
後麵的事開始依照常理按部就班的進行,很快我們到了手塚龍之介的家,在他妻子的驚呼聲中,我被請進了客房。就著熱水,我喝下了一大把深深淺淺的藥片,倒頭便睡。轉眼之間,我從一張床上被挪到另一張床上,卻依然是屬於手塚家的,這點沒有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