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環目四顧,隻見這片碧綠的竹林,變得更加碧綠,綠得發青,綠得深幽。
這綠色使得沈苛渾身不舒服,因為在這片竹林中,竹子上、竹葉上、地麵上,已爬滿了竹葉青。
密密麻麻的竹葉青,密密麻麻的細窄瞳孔,瞳孔中是吃人的神色。
若是隻是些竹葉青倒也無妨,不過任誰都可以從這些竹葉青的眼睛中看出,他們絕不是普通的竹葉青,因為他們的瞳孔赤紅如血,顯見都是些有名堂的毒蛇。
倘若沈苛不是沈苛,那麼興許會嚇到,不過沈苛偏偏就是沈苛,是從小諳習毒物的毒物,那麼這些毒蛇便沒被他放在心上。
所以他腳步都未停下,仍是自顧自走著,連開口都欠奉。
徐思思從背後笑道:“你膽子倒是不小,你知不知道隻要你再走一步,你就會嚐盡萬蛇噬咬之苦。”
沈苛腳步不停,也沒回答。
徐思思眉頭一皺,雙手捏著兩截竹筒,輕輕敲打而起,隨著這敲打聲傳出,那無數條毒蛇似乎突然瘋了一樣,鋪天蓋地對著沈苛淹沒而去,一時之間,隻能瞧見毒蛇如潑墨般傾瀉而下。
沈苛依舊不住腳,不過自他的腳下卻緩緩卷起了青色火焰,三步落下,他周身已盡在火焰之中。
前撲後繼的毒蛇一見到這種火焰,好像就僵了,奈何他們止不住自身的慣性,隻好陸續投入火焰之中。
於是乎,接下來的場景便如飛蛾撲火、擔雪填井一樣,隨著沈苛的腳步而移動,一條條焦黑的毒蛇猶如木炭般淅淅瀝瀝從他周身落下,氣息全無。
敲打聲驟止,毒蛇死傷一半。
沈苛好像歎了口氣,撤回周身的火焰,放快腳步繼續前行。
徐思思望著他的背影,嘴唇一咬,忽然放聲大喊道:“死鬼,有人欺負你的思思。”
聲音落下,沈苛皺起了眉頭,忽然抬頭,透過竹葉間的罅隙,他能感受一股相當微弱的波動正在接近。
這股波動是破空聲,一根烏金長箭洞穿空間,劃破虛空,死死對著沈苛射來。
沈苛看不見這根箭,因為這根箭有可能遠在百丈之外,不過他能感受這箭上的殺傷力,這箭甚至已將他籠罩,使得他連動都不敢亂動。
因為一動,身體就有破綻,這點破綻會要他的命。
他動一步的速度根本比不上這根箭,於是他不動,眯著眼睛望著頭頂。
隻見上方竹葉微動,在這間不容發的時刻,眼睛已不能撲捉箭矢的痕跡,他忽然探手,伸出兩根手指在自己眉心前輕輕一夾。
“叮。”
不可思議的是,這根烏金打造箭矢雖然已經被他夾住,可箭頭卻居然以一種極端可怕的力量在其手指間旋轉,看上去仿佛一根必須見血的魔箭,沈苛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眉心已微微作疼。
過了兩息,鐵箭方才失去力量,沈苛麵無表情捏著鐵箭,淡淡道:“好箭。”
“好指力。”
說話之人是個年輕人,劍眉星目,身材修長,手持一柄長弓,背掛一壺箭矢,好一個俊俏的男兒郎。
徐思思一見到他,眼神都變了,變得好像溫柔起來,她柔聲道:“宮弓,你越來越厲害了。”
那個叫宮弓的年輕人朝她點點頭,道:“小師娘好。”
他的神情不鹹不淡,眼神中放佛藏著一抹厭惡之色,若非細心之人,是難以分辨出來的。
沈苛瞧見了,卻當沒瞧見一樣,他看著這人道:“宮兄,小子隻是路過,還望施行。”
若是小蠟燭在這裏,恐怕會因他的口氣笑噴出來,沈苛從小的不羈性情居然會對人如此說話,這對小蠟燭而言簡直是件不可想象的事。
不過人便是這樣,本性難改,沈苛又開口了。
“你的箭射得不錯,可是射射鳥還行,射人就欠些火候了。”
宮弓笑了笑,他笑起來相當好看,好像一個從不發笑的人,有些不適應,可是一笑,卻教人如浴春風,減凍三尺。
“我的箭隻射人。”
沈苛道:“你已經射過我,是不是還要試一試?”
宮弓道:“我一天之內,從不發第二箭。”
沈苛道:“你一天才射一箭,難怪箭術如此差勁。”
宮弓道:“我隻對人發一箭,練箭不算。”
沈苛道:“我現在要走了,你會攔我麼?”
宮弓望了一眼他的小師娘,徐思思對他微微搖搖頭,意思是叫他留下對方,他轉過頭看著沈苛道:“你可以走了,你叫什麼?”
沈苛道:“萍水相逢,何必徒留痕跡。”
宮弓道:“有理,若是你不著急走,我也許會請你喝一杯。”
沈苛在這半年來,到了今天終於忍不住真誠的笑了笑,笑道:“我其實也不趕時間。”